银州抚宁县城南,无定河边的纱幔山,篝火点点,一群和尚,老老少少近百人,分别围坐在十几堆篝火旁边,大多数人在狼吞虎咽着手里的胡饼,面香混合着芝麻的香味,在暗红色的火光里跳动着。在某堆火旁的一老三少四个和尚,却在低声念着经。
“须菩提,发阿耨多落三藐三菩提心者,于一切法,应如是知,如是见,如是信解,不生法相。须菩提!所言法相者,如来说即非法相,是名法相。”
声音低沉,就像那夜色中的那轮明月,沁人心肺。其他和尚时不时转头过来看着这四人,神情或不屑,或奚落,或崇敬。
一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念完,四个和尚才拿出胡饼来,就着温开水,吃了起来,整个营地陷入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和尚开口打破了这个寂静。只是他的声音比较小,只是在篝火旁边回响着。
“师父,这波罗接引寺比皇觉寺还要好吗?”
听着幼徒天真无邪的问话,空月和尚微笑着答道,“心慧,这接引寺,是前唐贞观二十二年,由高僧智远肇所建。相传为前唐玄奘法师取佛经回东土返之留经处。及前唐大中四年,天竺高僧不空三藏法师显缘重葺,轮奂尽美,造就一代梵宇。”
“这庙宇只不过我们修行的住所而已,好与坏,河东与河西,皇觉寺、香积寺还是接引寺,都是一样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师父,你上回解释这一句时,可不是这个意思。”心慧不解地问道。
空月和尚哈哈一笑,“心慧,你着相了。”
夜色更晚了,篝火也慢慢变小,营地响起来低低的鼾声,就跟草丛里的虫声一样,在清冷的月色下,在明暗间轻轻地跳动着。
“师父,我们不该离开皇觉寺,嗯,现在叫普济寺。”一个声音,轻轻地响起,就像微弱篝火飘动的烟。
“心明,你对皇觉寺留恋吗?”空月和声和气地答道。
“不留恋,一场人间惨剧,我现在还心有余悸。”
“那你还觉得留在那里好?”空月闭着眼睛,轻声地问道。
“虽然冤魂不散,但总有一处安定之地,能静心修佛,那像现在这般,颠沛流离。”
“心明,修佛要修心,更要修身。”
“徒儿知道,只是...唉,”心明长叹了一声。
“离开普济寺,师父也是为我们好。”大弟子心澄突然开口道。
“大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一夜事变的传闻,你们都听说过吧。”
“听说过。”
“这事牵涉到天家隐秘,朝堂私弊,现在还堂而皇之重修,可是等到风声一过,该消失就要消失了。心明,皇觉寺早就在那夜的大火中付之一炬了。普济寺,天下有多少个普济寺?多一座,少一座,有什么关系?”
空月和尚还是那副和蔼悲悯的样子,“这世上的人,记性总是不大好,容易忘记过去,过不好现在,又看不到未来。”
又是一片寂静,只有心慧轻微的鼾声,随着篝火的红光在闪动着。
“师父,香积寺的人为何赶我们走?”心明又在夜色中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