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荣离开台地后,将仆固怀恩一人留在大帐里,自己下了台地,不过他回到平底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又策马围着台地跑了一圈。
作为刚到漠北的人,孙秀荣对这处台地不太清楚,还以为是天然形成的。
但作为漠北的老人,还是漠北大部之一仆固部的嫡长子,精通汉家典籍的仆固怀恩在目送孙秀荣远去后,他面上的神色却异常复杂。
他很清楚,这处高台并非天然的,而是人工形成的。
大约五百多年前,匈奴人在大汉的连番打击下逐渐式微,而鲜卑人从大鲜卑山走出来后日益壮大,到檀石槐时代时几乎统一了整个大漠。
而此地,就是鲜卑人南下时以此为中心征招各部的祭天台、点将台、阅兵台,原来此处是一座矮山,鲜卑人将其削平后成了如今的模样,以前在台地一端还有用土夯成的祭天台,几百年风雨侵蚀后自然荡然无存了。
台地高约十丈,其周围并非是陡峭的边缘,而是与平地相连的漫长的缓坡,这样的处理,自然不是为了防御,而是为了让游牧部族的战马能够轻易地上到台地。
台地周围湖泊、河流众多,成了军营后也无缺水之虞。
孙秀荣并没有留下来等待白眉可汗,在他心目中,这位上台后不久就被回鹘人斩杀的大汗毫无可取之处,而整个突厥残部能够领会他的意图的也就是这位仆固怀恩了,而在突厥人左厢几乎灭亡后,右厢的地位就凸显出来了。
而右厢是以仆固部为主的。
在后突厥兴起后,毗伽可汗将部众分为了左右两厢,又称左右两杀,两叶护,在突厥人的传统里,阿史那、阿史德、苏农、执失、舍利、拔延为六大蓝贵族部落,到了眼下,舍利、拔延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四部。
毗伽可汗上台后,将阿史那、苏农放在右厢,而将与阿史那族世代联姻的阿史德族放在左厢,同时还有执失部。
到了大唐天宝三年,所谓的蓝突厥部落直属的牧户已经少得可怜了,而以前他们看不起的黑突厥,比如仆固、同罗却异军突起,若是在以前,像这两个黑突厥部落的首领是绝对不可能担任左右叶护的,但眼下突厥人穷途末路,就顾不了那许多了。
孙秀荣说的没错,在牧户、军力依旧完整的仆固部里,酋长乙李啜拔基本不管事,实际上担任叶护重任的就是这位三十四岁的仆固怀恩。
同样,同罗部虽然在王忠嗣的打击下损伤惨重,不过在白眉可汗的默许下,同罗部的嫡长子阿布思在搜罗了左厢残存的青壮后,他能够控制的号称“同罗”精锐也有上万,这也是他以后投靠大唐,并成为阴山都督的资本。
而在仆固怀恩回答孙秀荣的问题时,所谓的能够再野外浪战的“两万精锐”大多数都是来自仆固部的青壮,在这样的情形下,孙秀荣可不想在白眉可汗身上浪费哪怕一丁点精力。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这是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大的挑战,若是王忠嗣与回鹘人联合起来了,在眼下这种情形下,就算他是可耻的穿越者也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他必须将突厥人紧紧拖住!
至于余烛公主之事,孙秀荣并没有立即答复仆固怀恩。
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合适的机会。
他在檀石槐台运筹良久,为的就是等到那个机会。
一个风险极大,但回报也极大的机会。
那个机会出现的概率并不大,但他依旧小心翼翼地策划、实施了。
没几日,白眉可汗就带着大队人马抵达了檀石槐台,并见到了孙秀荣赠给他的那顶大帐篷。
从寒冷、风沙、浓烈的牛羊粪便味儿中跋涉了十多日的白眉可汗一下就喜欢上了这顶帐篷。
另外,与孙秀荣料想的差不多,白眉可汗并没有将此地当成了一个易守难攻的营地,而是当成了四大蓝突厥贵族及其嫡系部落的驻扎之地,虽然眼下四部蓝突厥已经式微了,不过林林总总依旧有好几万人,将整个台地都占据了。
而以仆固部仆固怀恩为主的右厢人马,以及以同罗部阿布思为主的左厢残部共约三万精骑则在山下布防。
再外面就是依附于突厥人的牧户,以高台为中心,将达里冈爱几万平方公里的牧场几乎占满了。
白眉可汗这样布置也没什么问题,敌人若是要攻打高台,就必须先突破外围部族骑兵的袭扰,而在此时仆固怀恩和阿布思随时可以出动精骑侧击。
而如果敌人越过牧户直接攻打高台,则又要面临仆固怀恩和阿布思的拼死反击。
这只是依附于白眉可汗的部分牧户,在其它地方,还有突厥人的两厢十九部留在原地的人马,他们大多驻牧于后世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