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里坊规划整齐,制度严密。
以贯通南北的朱雀大街为中轴,分长安、万年两县,也可以称之为东西两区。
平康坊,就位于东区第三街第五坊。
它东邻东市,北与崇仁坊隔春明大道相峙,南邻宣阳坊。这三个里坊,都是‘耍闹坊曲’,也是长安城里夜生活最为丰富的地方。再加上因为尚书省官署就位于皇城东,所以附近的里坊,特指这三个里坊,也就成为举子、选人和驻京官员以及进京人员的聚集地。
有《开元天宝遗事》一书记载:昼夜喧呼,灯火不绝,京中诸坊,莫之与比。书中还说,平康坊北里,乃女妓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于此……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平康坊其实就是大唐时期,长安城的红·灯·区。
既然是红·灯·区,自然免不了鱼龙混杂,藏污纳垢。
时,已三更二点,快到了承天门街鼓敲响的时辰。
一夜喧呼的平康坊,渐渐归于沉寂。
里坊街道上,行人稀少。
临街的那些酒楼欢场,也都变得冷清许多。
彻夜狂欢后的人们,都疲惫了。或是孑然一人,或是成双成对,都已进入梦想。
巡街的武侯,懒洋洋巡视一遍后,就返回武侯铺里。
这时候,平康坊彻底平静下来。
北里曲巷,弥漫着浓浓的脂粉味道。
一个偏僻的后巷里,苏大为怀抱聂苏,躲在一间柴房之中。
这间柴房是一家乐坊所有,但因为位置偏僻,又是三更半夜时分,所以冷冷清清。
聂苏蜷在苏大为的怀里,昏迷不醒。
先前芙蓉巷那一战,由于白头犼突然失去控制,停止了攻击,才使得苏大为找到了机会突围。说实话,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记得当时聂苏喊了一声‘走开’,那头诡异就一下子怂了。不过在那之后,聂苏就昏了过去,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清醒。
后背,火辣辣的疼。
雷电虽然无法对苏大为造成太大伤害,可是这皮肉之伤,也十分难受。
好在,只是皮肉之伤。
苏大为对自己的伤并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聂苏的情况。
小丫头的气息很平稳,只是昏了过去。
现在想来,可能是与她的神通有关。至于是什么神通?苏大为也不是太清楚。
按照李客师的说法,天底下神通十万八千种,因人而异,哪怕是太史局也没有那么详细的记载。不过,如果按照大类来分,小丫头的神通应该属于精神方面。
精神攻击?
回想一下,似乎有点相似。
这小丫头的身上,可是藏着不少秘密。
苏大为的手指,轻轻拂过了聂苏的脸颊,然后把她轻轻放在了身边。
他闭上眼,施展鲸吞术,调动天地元炁,开始疗伤。
那无形的元炁从四面八方向他汇聚,而后自他的伤口渗入,修复着他的身体。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在那一刹那,身体融入了天地之中。
苏大为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一阵街鼓声,把他从静坐中唤醒。
小丫头,已经醒了。
她看上去有些憔悴,精神也有些萎靡,却仍睁大眼睛,为苏大为警戒。
“聂苏,你没事了?”
“嗯。”
聂苏说完,肚子里突然咕噜响了一声,小脸顿时通红。
“肚子饿了?”
“嗯。”
苏大为轻轻揉了一下聂苏的头,站起身,做了一个拉伸的动作。
刹那间,四肢百骸传来一连串的轻响。
背上的伤,好了大半,痒痒的,似乎已经结疤了。
只是他现在几乎是光着膀子,身上的衣袍在之前的战斗中,几乎彻底被毁掉。
“贼你妈,苏庆节你等着。”
苏大为忍不住咬牙切齿,轻声骂了一句。
昨晚,他一来要保护聂苏,二来因为苏庆芳的关系,不忍对苏庆节下手。
可这小子出手太狠了!
若非他和苏庆节的神通相近,属于同宗同源,说不定真的会出大问题。
慢着,苏庆节也是异人?
苏大为有点后知后觉,这时候才想到了这件事情。
因为据他所知,苏定方可不是什么异人。
他是实打实的名将,但也是一个普通人,只是天赋超过普通人而已。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苏定方,居然有一个异人的儿子,的确是有些出乎苏大为的预料。
苏庆节是异人!
那么其他元勋之子,又是什么情况?
怪不得李客师说,长安城里水深得很。
现在想想,还真是如此。
“走,咱们去找吃的。”
聂苏立刻点头,明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嗯,鉴定完毕,这是个小吃货!
苏大为心情开朗了很多,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哥哥,要去哪里?”
“哦,我去找件衣服,顺便弄点钱。”
“聂苏有钱。”
聂苏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钱袋,就塞到了苏大为的手里。
她不拿出这个钱袋还好,苏大为看到这个钱袋,先愣了一下,然后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聂苏。
“聂苏,答应哥哥,以后不许偷钱。”
聂苏愣住了,疑惑看着苏大为。
“如果没有钱了,就告诉我,哥哥会想办法。”
聂苏想了想,点点头,表示懂了。
这钱袋,正是苏大为的钱袋,钱袋上有一个象鼻子图案的刺绣,旁边还有一个苏字。
这是柳娘子专门缝上去的,那个象鼻子,据说是根据苏三郎,也就是苏大为的爹第一次出使天竺时,带回的衣服白象图设计。当时柳娘子还笑着说,将来如果苏三郎发达了,这头白象就是苏家的标记。只是没多久,苏三郎第二次出使天竺,一去再无音讯。
苏大为想起来了,劫狱那天,他在西市被人偷了钱袋。
看样子,那个小贼就是聂苏。
不过他不会说出来,只是轻声的教训了聂苏两句。
苏大为走了,聂苏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柴房里。
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她下意识拔出匕首,警惕向四周看去。
屋外,一抹晨光照进柴房。
静悄悄的,没有人,也没有半点声息。
可是聂苏的心里却越来越恐惧,她慢慢向后退,忽听得蓬的一声轻响,柴房的角落里出现了一团黑雾。一个身穿黑衣的侍鬼从黑雾中走出来,冲聂苏露出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