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周两朝交替,开科选士历经一百多年,进士科之考试、放榜、宴集,社交,早已形成定例,每年三月春风时节,伴随着新晋士子们喜悦得意的笑容,各种或官方或私人组织的社交活动,也一一展开,其中最重要的当然就是“拜谢座主宴”,“曲江记者招待会”,还有进士老爷们自发组织的“雁塔作诗题名”走秀活动。
当然,进士们参加的各种宴会,远不止这些,之所以强调上面几个,这是因为,如果你以后决心要在官场混,这些活动是绝对少不了的,宦海沉浮,谁也不知明天自己会遇到什么大麻烦,而座师之情,同榜之谊,往往是一份深厚的政治资本,关键时刻,可能是你救命的稻草。
“座主”也就是主考官,官方名称为“知贡举”,对于考生来说,知贡举者拥有生杀大权,而每年却只有极少数人能登进士第,因此,一旦得中,及第者必对知贡举者感恩终身。时人把主试官称为“座主”,把当年进士称为“门生”,“座主”之于“门生”,不啻于恩重父母、义同再造,在重视礼仪制度,以情理治国的古代,这种关系可非同小可!
“拜谢座主宴”也就是进士们上门拜谢座主,并一起吃顿午饭,彼此熟悉联络下感情,朝廷似乎也鼓励这种感恩的行为,不管这一天是否为两名座主:窦昭、杜黄裳的休沐日(休息日),统一给两人放假以应付门生们的集体拜见。
因为辈分和身份的不同,众进士首先拜谢的是“礼部侍郎”窦昭。
此活动,重点在“拜“而不在”宴“,所以吃饭只是走个过场,窦昭府上也知道其中道理,所以饭菜做得精致但并不多,众人草草吃过午饭,然后在接下来的茶会时,一一恭敬跪拜谢过座主,再文采风liu地介绍自己一番,尽可能地加深自己在其他进士眼中的印象。
看得出来窦昭今日心情很好,言谈欢笑间,语气温和亲切地对各位进士的考试大作给以评价,其中,更是大大夸奖了诗赋作得尤其精彩的四、五人,其中就有洪州丁晋。
不过窦昭戏演得很好,让不知情之人感觉他对丁晋的欣赏,完全是出于“爱才”之意,甚至当提及丁晋只有十九岁时,老头还装得非常惊讶,连连夸奖少年英才前途无量,最后还应了几位凑趣进士的“起哄”,当场赐了丁晋一个表字:“青云”,取平步青云、青云直上之意。
丁晋也很高兴,先前套交情走门路,不过是和窦昭建立了一种“赠礼”和“受礼”之利益关系,今日能得对方赐予表字,并在外人面前公开表示赞赏亲热,这就大大拉近了两人关系,比一般的“门生”当然要亲近得多,大概能算是半个“政治靠山”。
谢过窦昭后,众人第二个拜谢的便是另一名座主:“尚书都省右丞”杜黄裳,杜的宅子要比窦昭的府第更清俭简陋,让人不敢相信这竟然是朝廷四品大员居住的地方。
杜黄裳年纪大概在三十左右,身材中等,相貌亦属寻常,不过气度稳重,谈吐儒雅,说话不多,但每一句话说出便给人重逾千钧信任感十足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刚刚从六品郎官升任尚书省重臣,避嫌之故,所以和众“进士门生”客套疏远,没有显示太多的亲近,几言片语吃过清淡的饭菜,众人再诚恳地拜谢过后,便散了。
原本,按照往日制度,新晋进士谢过座主后,还必须集体去群谒宰相,但今年的情况非常特殊,朝廷不仅没有发下诏令让进士参见政事堂各位相公,连每年皇帝必要赐给进士们的曲江大宴,都不再颁布,众人虽然疑惑,但不敢妄猜天心,最后还是几名贵族子弟出头组织,大家共同出钱,准备在曲江上搞一场私人宴会。
因为第二日要参加曲江宴会,所以早一天,丁晋便把自己这几天换下来的衣服准备浆洗一番,他的衣服也就那么几件,不是舍不得买,而是不想养成奢侈浪费的习惯,不过这样的后果就是,丁晋不得不面对他最发愁的洗衣工作。
于是,当韩泰来到琼华院的时候,便看到了一副让他捧腹大笑的场景:平日风度翩翩的丁三郎,此时蹲在水井边,身边放着一大盆衣物,他手里正拿着一件袍子,在一块非常古怪的凸凹不平的木板上反复搓着,而飞溅而出的水花,已打湿了他半边身子。
“哈哈。。。。,三郎,你。。。。,哈哈,不行了,不行了,你太有趣了!。。。。”韩泰不想笑的,但这幅场景实在太滑稽,他就算做梦也万万想不到一位新贵进士会自己洗衣服,而且很明显,就算是他这个外行,也能看出丁晋做这个不是太“专业”。
“笑什么!”丁晋原本想趁了院中众人都出去的空挡赶紧洗完衣服,却没料到韩泰这个煞星偏偏不早不晚地来到看光了自己的糗态,不禁脸色大红。
韩泰好不容易止住大笑,走上前来指着那木板好奇道:“这是何物?”
“呵呵,一件洗衣服的小物事。”
丁晋不好意思地用衣服遮了下那块形状奇特丑陋的木板,这是他脑海中凭空想出来的一件东西,不过很显然,没有适当的工具配合,他只是在木器行大致讲了下自己的要求,工匠应付着给他随便切削了几下,然后磨滑打光便交了差事,这样做出来的东西,当然不是很满意,不过比从前用棒槌敲打衣服要好得多,那样打洗衣服,经常便把布料给损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