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收尾
丁晋决定释放那些被关押的昭仪军士卒。
六竹不解道:“大人。为何不好好杀杀那孙暴徒的威风?最好是让他上门来求咱们,到时候好好羞辱羞辱他。”
丁晋笑笑,六竹虽然聪明,平日又多得自己指点,在一些事情上已经可以提出独到的见解,但毕竟还是未脱少年人的稚气,他的想法,也就难免不成熟。
这次,他和孙归之间的争斗,虽然在外人看来,激烈惊险,凶险莫测,险些闹出了一场滔天大祸。可是,丁晋心里很清楚,这次双方不过是点到而止,既然诓孙归不住,那么,这场戏,也该收场了。
其实,戏唱到现在,己方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收获。起码,原先谋划的一些东西是达到了。
比如,打击昭仪军偏师的嚣张气焰,为邵凤康等谷城官员树威,以方便他们以后工作的开展;再比如,对孙归及依附其者,提出了严重的警告,让想为他卖命的人掂量掂量和自己作对所要付出的代价。
这些目的,基本都已达到,而人不能太贪,尤其是官场之上的争斗,暗流涌动,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有必胜的把握,那么,积小胜为大胜,耐心等待最佳时机给敌人以致命一击,才为上策。
另外一个考虑是,丁晋不希望和昭仪军的关系搞得太僵,私人恩怨绝不能凌驾于个人理智之上,他清楚地知道,昭仪军的存在,对于目前的襄州局势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作为一名高级官员,要善于跳出事物本身,用一种旁观者的冷静俯视全局,要看到一件事情的外延影响——现在的襄州,可以说是在数支实力强大的军队当中寻求到了一种暂时的平衡处境。如昭仪军离去,襄州很可能被众强军瓜分,那时候,就不只是一个谷城县要负担“吃食”重担,很可能是全州百姓都要跟着倒霉。
所以,昭仪军士卒必须释放,但这个“放”也有放的技巧、放的方式。
丁晋来到了关押士卒的大牢。
与外界传闻大大不同的是,被扣押士卒,除了滋事的当日被各自责罚了二十大仗后,并没有受到任何残暴的虐待。
事实上,他们虽然被关押在大牢中,但这几日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不仅吃食上面,谷城县对他们有优待,而且每日还供应一些酒水,让这些武夫颇生出些乐不思蜀的感觉。
看到丁刺史驾到,众士卒皆跪伏在地,神色之间不免畏惧。
丁晋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和那日责罚士卒时的威严冷酷大是不同,他微笑道:“本官今日来此,是为释放诸位而来。”
众士卒闻言大喜。但又有些不敢相信,这几日来虽说好吃好喝,但大家心里难免踹踹,冲撞朝廷大员,那可是多大的罪啊,难道真的不追究了?
丁晋叹息道:“本官素来治法严谨,旦有所过,无论亲疏,必受责罚。可你等皆是军中勇士,困留此地,非是国家之幸,又观你等数日来举动妥帖,颇有悔意,因此,本官就网开一面,饶你等不敬之罪,希望诸位以后多多为国立功,也不枉费了某一番心思。”
军卒们被说得羞愧难言,纷纷低下脑袋,一名老卒道:“使君仁爱之心,小的谨记于心,以后若再冲撞神威,必受天打雷劈之罚。”
丁晋赞赏地点点头,特意问了老卒姓甚名谁,又将众士兵一一扶起,吩咐随从人员倒了美酒,丁晋亲自敬了士卒们两杯,让众人感动得热泪而下,皆呼使君大人仁义。
安抚完军卒。接下来的事情,是选择一位官员,充当使者,将士兵们送回军营。而这名使者,除了这项任务外,还有更重要的使命,丁晋认为,他必须拥有过人的口才和刚柔并济的圆滑手段。
丁晋原本属意刺史府司务参军贺胜,可惜贺胜似乎对自己不自信,犹豫之中,谷城县尉牛畏抢了先。
牛畏认为,虽然此行看似凶险,认真思索下,其实并不虞有性命危险,如果应对得当,其他风险也可避免。
而如果可以完成任务,自己在丁使君心中的印象,必然大大不同,只要其稍加提携,锦绣前程不在话下。
这么多年的官场生涯让牛畏明白很多:许多人比他更有才,但得不到赏识,没有发挥的平台,那才被埋没了。渐渐就变得没才了,普通了,平庸了。而许多人庸碌无能,牛畏深鄙其才,但他们却得贵人提携,很快便平步青云,官级显赫,自己连仰视都没有资格。
牛畏深知,官场之中,一个人要想有所作为,离不开上司的赏识。所以,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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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这种立功表现的心理,牛畏来到了昭仪军营。
和众人此前想象的一样,他果然遇到了刁难,而第一关就是士兵对他的威慑和恐吓。
刀阵戟林,牛畏从容通过,战鼓雷动,牛畏不为所动,大军暴喝,他同样微笑视之。
孙归在大帐接见于他,左右军官森立,甲士刀枪出鞘,一派肃杀之气,孙归一见面,就喝问道:“牛畏,你小小县尉怎么竟敢仗责我营中军士?现在还敢只身前来,本将杀了你,犹如杀只鸡般容易,你难道不害怕?”
牛畏听了,心中更是踏实,孙归如此说,就是想将这次和丁刺史的冲突,转移到谷城县方面,也就是将一次严重的冲突转变为军队和谷城县方面因为军粮而起的小纠纷,这就是想大事化小、息事宁人之态了。
理解了这个意思,牛畏自然心领神会,他正气凛然地道:“不错,昭仪军士卒,正是下官所责,但是孙都尉可知其中缘由?”
说完,不等孙归等人开口,便将当日士兵在谷城衙门闹事并喝骂县令邵凤康之经过,择要说了一遍,牛畏大声道:“都尉是朝廷官员,县令也是朝廷官员,县令如对都尉无礼,律法之中自有责罚规定。而如果都尉对县令无礼。难道就可原谅吗?都尉手下骄兵悍将冲撞县衙,冒犯县令,本人见之,自然严惩不贷,如果都尉觉得没有道理,下官今日就是来请罪的。”
一番话,说得孙归沉默无语,此事便算揭过,接下来,众人开始商议牛畏今日来营的第二个任务也是主要任务—议定以后每月的军粮数额。
在这场争论中,牛畏一开始,便提出了一个比丁晋给他的更低很多的数额,而这个数目,是昭仪军完全不可能接受的。于是,一番激烈的争吵爆发了,牛畏寸步不让,军官们群情激奋,争吵到后面,甚至有暴躁的军官拿刀指着牛畏,声称如果他不让步,今日便要他血溅当场。
牛畏不为所动,从容地回答道:“本人只是一位使者,来意虽为两家和睦融洽,却无法违背上官的命令,如果你硬要逼迫,那么,即便暂且答应下来,也不过是空许承诺,又有什么用呢?”
军官们纷纷斥骂威胁,牛畏始终不为所动,反而是孙归一反常态,难得地没有发脾气,而是很无奈地对他说:“牛县尉出使本营,便是尊贵客人,本将本欲以礼相待,所以,此前你无礼地大声责问,孙某也没有怨责。奈何,牛县尉逼人实在太甚,许之数额,对于本军需求,不过九牛一毛,差得太远,不说众将愤怒,某也不能答应,如果牛县尉执意如此,只怕不仅要伤了双方和气,也难保你本人安危啊。”
牛畏依然无所畏惧,正容道:“抱歉,恕难从命。”
众军官顿时鼓噪起来,一位旅帅扑到牛畏身前,圆睁虎目,杀气腾腾地喝道:“好个冥顽不灵的竖子,老子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