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这个时候的火炮杀伤方式,与后世的火炮不同,如果面对后世的榴弹炮,有多远跑多远,这个时期的火炮,发射的是实弹,杀伤方式以实弹跳动,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对付这种炮弹,最好的方式是挖出泥土,或者沙子,可以迅速消耗这种炮弹的动能,但是不垒冰墙,一旦炮弹击中冰墙,就会把冰墙炸得粉碎,冰屑四处乱飞,简直就像横飞的弹片。
现在的天气太冷,不挖泥土,就算挖出来的泥土也会被冻实。与冰墙的情况差不多。唯一的方式,那就是用干沙子。
可问题是,程世杰现在去哪儿弄干沙子?
程世杰思来想去,目光落在那些大车上,大车上装满了粮食,每袋粮食是一石,一车就是十五六石。
“命令,把粮食堆到阵前!”
在程世杰面前,粮食虽然宝贵,一两卖到八钱银子,还是没有爆发孔有德叛乱时候的价格,现在只可能更贵。但是,宁海军的士兵比粮食更贵。
就在用粮食袋垒沙包刚刚完成,对面的骑兵开始左右散门,一门门火炮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程世杰看到对面的火炮,拥有有十六门之多,顿时压力巨增。与宁海军装备的佛郎机火炮不同,佛郎机火炮是速射炮,射程只有一千三百多米,还没有后世的重机枪射程远。
但是,孔有德所部的火炮和炮兵,缴获于金矿,那里是固定防御,不需要机动,所以装备的都是红夷大炮,也就是前装滑膛炮。
孔有德朝着炮兵下令道:“开炮!”
炮兵略作瞄准,就点燃火炮的引信。
随着嗤嗤的作响,火炮的炮管喷射出一团火光,炮弹呼啸而出,在空中拉出一道道弧线,然后重重的砸入宁海军中间,登时血光飞溅!
火药的爆炸给炮弹强大的动能,这颗横飞的大铅球,拥有着惊人的威力,只消让它们轻轻沾上一下,都是脑浆迸裂,最不济也是断手断脚!
宁海军中间惨叫声大作,十六门火炮,仅仅一枚炮弹打进宁海军的军阵之中,其他十五枚炮弹落空,然而问题是,就这一枚炮弹,造成宁海军十数名士兵伤亡。
宁海军毕竟是一支新军队,哪怕称为老兵的士兵,也是新兵蛋子。然而这支新军士兵的表现却让程世杰刮目相看,他这个一军主帅,都有些胆战心惊,扶着长案,这才勉强站得稳。
这些神经精大的宁海军士兵对于周围的伤兵视而不见,倒是营中的叛军俘虏改造兵,吓得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宁海军的军法队,抡起刀子,连砍十几人,这才稳住了局势。
红夷大炮发射速度极慢,哪怕训练有素的炮手,每三分钟才能发射一枚炮弹,不能发射过快,而是炮膛内太热,火药会不点自燃,其次是,黑火药的残渣太多,不易清理,可不像影视剧里,拿着带着棉布的拖把一捣,马上就好了。
这个时代最大的问题是,火炮没有制退器,大炮每一炮,火炮要崩飞好几米,有可能还能误伤自己的炮兵。
光火炮的复位就要用掉一分多钟的时间,经过足足两柱香的时间,叛军的火炮这才完成复位工作。
叛军的炮兵开始紧张的擦拭着炮管,清理炮膛。
孔有德看着对面的宁海军士兵,露出凝重的表情,这种不动如山的军队,在明军战斗序列中,除了登莱新军以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少安,告诉兄弟们,这个宁海军不弱,他们的军纪严明,比建奴还有严上三分,几乎能赶上建奴的白甲兵,大家当心点,万万不可轻敌!”
李少安本来还真没有把宁海军放在心上,现在他们这些人马,装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哪怕是面对建奴,不敢说一对一获胜,在一对二的情况下,对与建奴的红甲兵打个平手。
现在他们哪怕是面对两个牛录的建奴,也能轻松取胜。要知道一个牛录的建奴就能追得上万明军满山遍野的逃跑。
“真的这么强?”
“你见我什么时候看走过眼?”
“他们再强又能如何,在咱们的大炮面前……都把他们轰成渣渣……”
“行了!”
孔有德道:“大炮悄是万能的,真要是他们直接冲过来,大炮可开不了几炮!”
面对炮兵的袭击,光防守是最伤士气的,程世杰指挥这种正面战争的经验严重不足,不过他作为技术型的干部,有一个处事原则,专业的事情,找专业的人来干。
宁海军的炮兵把总是原登莱新军的炮兵方阵统领袁世良,这个职位在登莱新军中,一般都是有西洋人担任,袁世良则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一位。
袁世良并非是山东人,他是土生土长的澳门人,圣安多尼教堂的虔诚教徒,在西洋人眼中,袁世良算是半个自己人。
“报告,炮兵把总袁世良奉命报到!”
袁世良的口音带着浓浓的粤语方言,有些难懂,若非程世杰在后世喜欢会听粤语歌,看粤语原声电影,还真听不懂袁世良的话。
“袁世良,你来看看!”
说着程世杰将一只九九民用版的高清望远镜递给了袁世良:“你看看,咱们的火炮,能够对他们的炮兵阵地,进行压制性轰击吗?”
袁世良接过望远镜,异常惊讶,因为这个望远镜不仅清晰度极高,还带着阿拉伯数字的刻度,这上面拥有测距功能,还有微光夜视功能,这可是很贵的,一只望远镜花了程世杰两千五百八十块。
袁世良其实不用测距仪,也同样可以通过观察,采取定位法,计算出对方的火炮阵地,他看了看,叹了口气道:“大帅,咱们的火炮极限射程只有一千三百多米达,在这个距离,精度不高,若是可以的话,让步兵掩护我们前进五百步,卑职可以保证,一柱香的时间内,把敌人的火炮全部干掉!”
“五百步啊……”
程世杰在思考,五百步的距离,看似不远,可问题是叛军有小两千骑兵,他们没动,就是等着宁海军士兵出击呢。
就在程世杰的思考中,叛军炮兵再次展开轰击。
又是一轮齐射,十六门滑膛炮十六枚炮弹有五枚炮弹落在粮食垛上,当炮弹击中装着粮食麻烦,粮食瞬间就流了出来,不过由于细用的粮食,充当了极好的缓冲作用,这五枚炮弹再次跳起,已经没有多大动能了。
落在第一道宁海军士兵阵线后十几米的位置上,蹦跶几下就不动了。
第二轮火炮的轰击,取得的战果为零。
孔有德看到这一幕,他的脸色太难看了。
由于叛军的火炮没有对宁海军造成杀伤,这些胆大包天的宁海军士兵,扯着嗓子朝着叛军肆无忌惮的嘲讽。
“就这点能奈,造什么反啊,回家抱孩子去吧。”
“这打炮的技术跟你们师娘学的吧!”
“要造反拜爷爷为师……”
哨官已经看不下去了,虽然宁海军兵变了,也占领了登州城,擒获了巡抚大人,可问题是,程世杰已经与孙元化达成了和解。
连孙元化这个苦主都不承认宁海军兵变,也不承认宁海军造反,他们要是再满天下宣扬,这是自找麻烦吗?
孔有德脸色铁青地走到炮兵阵地前,朝着炮兵一顿时喝骂:“你们干什么吃的?”
“将军,我们兄弟们几年都没有打过炮,手生了,这距离太远了,如果让炮兵阵地前移五六百步,我们就打准了!”
宁海军的炮兵和迅雷铳,都被程世杰提前藏起来,并且做了伪装,特别是在冰天雪地中,做伪装太简单了,扯一块白布一盖,上面洒点积雪,这就是一个雪包,用望远镜看,那也是雪包。
孔有德以为宁海军的火炮部队没有随军,或者落在后面,就同意了炮兵阵地前移的请求。
经过一刻多钟的忙碌,几百名炮兵士兵,推着沉重的炮车,朝着宁海军的阵前移动。
为了防止宁海军越阵而出,干扰或冲击炮兵部队,孔有德命令李少安在左翼,赵文才在右翼,防止掩护炮兵行动。
看着叛军的炮兵阵地在前移,程世杰心中狂喜。
别看叛军的火炮有十六门之门,而宁海军的火炮只有八门,相当于叛军的一半,然而问题是,前装滑膛炮大炮需要三四分钟,甚至更久才能发射一枚炮弹。
但是佛郎机火炮是前装滑膛炮射速的十几倍,前装滑膛炮的射程远,是这种火炮的唯一优势,可问题是,他们居然放弃自己的优势。
只能说孔有德是自寻死路。
当叛军的火炮前进五百步左右,叛军的炮兵开始肆无忌惮的构筑炮兵阵地。
程世杰道:“袁世良,开炮吧!”
袁世良将这只望远镜还给程世杰。
“送你了,你比本帅更需要!”
这只望远镜与步兵哨长级别装备的八倍的双筒望远镜不一样,那种望远镜才百八十块钱,这种望远镜贵,不过程世杰已经将上面的铭文以及生产厂地和日期给磨掉了。
“谢谢大帅赏赐!”
袁世良直接拿起挂在胸前的对讲机,调到炮兵炮长的频道:“各炮位准备,目标叛军火炮阵地。”
“遵命!”
收到命令的宁海军炮兵,扯掉伪装在火炮炮车上的白布,开始迅速调整发射角度。
“一号炮,准备完毕!”
“二号炮,准备完毕!”
“三号炮,准备完毕!”
……
“八号炮,准备完毕!”
袁世良接着大吼道:“三发急速射!”
佛郎机火炮的发射就是将子炮弹放在炮尾的炮膛内,然后用楔式结构,将子炮弹与母炮之间的缝隙顶实。
随着袁世良的命令下达,八门佛郎机火炮开始喷射出橘红色的火光,随着一炮发射完毕,炮手不需要清理炮膛,直接用铁夹子,夹起炮弹壳,再次将新的炮弹塞进去,同样顶实,就可以再次发射。
“轰轰轰……”
一名正在固定火炮炮锄的叛军炮长,听到炮声响起,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只见眼前闪过一团巨大的火球,一枚佛郎机炮弹无巧不巧,直接命中他面前的火药桶。
这可是真正的火药桶,每桶足可以装五六十斤黑火药,随即,他的意识便轰然粉碎开来了。
黑火药的爆炸威力,相当于TNT炸药的五分之一的能量,当然要是配方不行,肯定会有一定的误差。这只是理论数据,但是明末的时候黑火药的技术已经发展成熟,黄金比例的配方,威力相当哇塞。
一桶五六十斤的黑火药,爆炸威力相当于十几斤TNT。对于十几TNT大家没有直观的了解,后世漂亮国一枚105高爆榴弹炮炮弹,炮弹全重差不多三十公斤,炮弹装药为2.18千克,122毫米的高爆榴弹炮炮弹全重21.46千克,装药量为3.675千克。
这一桶黑火药的爆炸威力,基本上相当于一枚122毫米的高爆榴弹,而122毫米的杀伤半径则为三十米。
这名炮长的身体,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瞬间粉碎开来,消失得无影无踪,爆炸的冲击波排山倒海般扩散。一门一千六七百斤重的大炮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翻滚着飞上了半空。
距离炸点十五米内的叛军士兵顷刻之间粉身碎骨,二十五米内的在火光一闪间哀号着倒下,七窍流血,大口大口的吐出污血,眼看就活不成了。
然而更加恐怖的是,这桶黑火药还引起了连锁反应,爆炸的火光接连不断的在叛军中间绽开,雷霆万钧的暴烈之声让他们魂飞魄散,他们站得实在太密了,每一个颗火药桶的爆炸,都在他们中间炸开,都有十几个人甚至几十个人被爆风抛上半空,撕成碎块再纷纷扬扬的落下,沥下一阵阵血雨……
仅仅一轮佛郎机三发急速射,就引起了叛军火炮阵地上的接连爆炸,程世杰看得是目瞪口呆。
这就是不注重安全操作的后果。
在后世,几乎所有国家的火炮部队在发射的时候,火炮与火炮之间的间隔都非常大,像影视剧中,一门火炮挨着一门火炮的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要么是导演不懂军事,要么是为了突出视觉冲击力,反正看着乐子就行了。
宁海军的火炮与火炮的间隔是至少五十米,除非对方拥有一百五十五毫米以上的高爆榴弹,否则不可能出现一发炮弹连端两上火炮炮位的情况。
可问题是,这些叛军,哪怕是登莱新军的炮兵,都还没有这个意识,这胡里胡涂危险。
就像现在,仅仅是一枚炮弹击中火药桶,叛军火炮部队的十六火炮包括三四百名士兵,直接被炸上天。
一条一尺多长的肠子,在冲击波的作用下,打在了李少安的脸上,他那张瞬间就胖了几分。
就连孔有德也被从天而降血水直溅到他一身上。
李少安的脸色苍白:“还真是劲敌!”
孔有德看看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和纷纷扬扬从天上落下的裂肢断臂碎肉,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现在已经心存死意。
正所谓,无畏则无惧。
再看看赵文才,别看这位名字叫文才,事实上跟文才不沾边,他与孔有德一样,都是大字不识的文盲。
这位提刀子远远比提笔更顺溜的悍将,在战马正在发了狂似的挣扎着,而他四肢僵硬,目光涣散,险些被战马抛下来!
二人四目相对,孔有德从赵文才中看到了久违的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