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军打仗中,后勤人数往往是作战人数的五倍以上,这样才能保障军粮供应,故而保障军需历来都是费人费力的事情。
洪武三年,因山西等边地急需军粮,朝廷财政捉襟见肘,便决定让商人到大同仓交米一石或太原仓交米一石三斗,则给淮盐一小引,然后凭盐引换盐运销获利。
由于此次成效显著,故而大明全面推行开中法,从而解决九边的军粮问题。
因运粮的路途遥远,朝廷不得不断减低纳粮比例来吸引商人中盐,永乐十八年户部决定:河东盐每引米三斗五升,淮盐每引四斗。
只是到了如今,边商持引到盐地提盐越来越困难,不得不花钱打点关系才能拿到盐,故而朝廷已经将纳盐比例降至二斗五升。
开中法发展到现在,确实已经出现一些问题。
首先是兑付的问题,若像叶富贵那种有背景的盐商持引提盐自然可以畅通无阻,但普通盐商过去则是九成提不到盐,需要额外花钱打点已经成为了共识。ωWW.
其次是滥引的问题,由于各地潘王讨赏,加上朝廷选择降低盐引比例的减低纳粮比例来吸引商人中盐,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容易制造滥引。
最后则是盐引不断贬值的问题,以前一石三斗一引都是趋之若鹜,但而今只能二斗五升一引,这里反映盐引出现了信誉危机。
若是一套健康的开中法,无疑是边商运一石粮换一引,到产盐地顺利提盐,而后将盐卖到指定荡区获利。
只是现在开中法已经处于不健康的状态,而最大的问题是边商持引到产盐地,却是需要花费打点盐商才能提到盐。
叶淇针对这套不怎么健康的开中法,开出的新方是:朝廷废掉“边商”,由淮商加价购廉价盐引,盐商继续赚好处费。
“若行新盐法,朝廷进账几何?”朱祐樘深深地打量眼前这个皮肤白净的小老头,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徐溥,这才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叶淇心里暗自一喜,便上呈奏疏道:“陛下,上面已罗列详尽!若朝廷改行新法,以课银四钱二分计,淮盐一百万引则可得银四十二万两,而臣以为每引可再抬高一点课银价,如此获银则会更多!”
“一百万引便有四十二万两?”
“如此一来,太仓则充盈矣,神盾营可成!”
“今年户部以引折银行于两淮,盐商趋之若鹜,确是可提价银,此策果真谋万世也!”
……
在场的官员听到叶淇的账目后,想到一百万盐引便能换得白花花的四十二万两,不由得暗暗地瞠目结舌起来道。
“如此说来,边地入仓二斗五升米便得一引,这盐价属实是太低了!”朱祐樘想了一下,亦是轻轻地点头道。
叶淇的眼睛微微一亮,显得欣喜地询问道:“陛下,您这是采纳臣的新盐法乎?”
吏部左侍郎徐溥等官员深知这将是改写大明盐法的大事件,不由得纷纷投去了关注的目光,而叶淇抛出的时机无疑是刚刚好。
只要弘治点头同意,那么大明的盐法将会改写,而他想要花巨资打造的玩具“神盾营”亦是可成。
其实大家倒不是非要反对组建神盾营,但你瞎胡闹可以,那得分给大家一点好处。
“叶淇听差!”朱祐樘将叶淇的欣喜看在眼里,当即便是淡淡地道。
叶淇看到胜利的曙光已经近在眼前,而他毅然成为整个两淮地区盐商的大英雄,显得喜形于色地道:“臣在!”
“即刻从户部押解十万两银前往山西储地购秋粮五十万石夯实边仓,事成有赏、事误当罚!”朱祐樘自然早已经识破对方的小伎俩,显得面无表情地下旨道。
啊?购粮?
在场的官员初时还以为弘治是要同意这个能生财的新盐法,但听到朱祐樘竟然是要叶淇前去山西购买五十万石秋粮,顿时不由得愣住。
叶淇本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但听到朱祐樘让他去购粮,不由得将眼睛瞪得大大地道:“陛下,臣……”
“今边地粮贱,明年确是不宜输粟中盐,速去速归!”朱祐樘如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当即蛮横地下令道。
叶淇在这里其实玩了两个小手段:一则过度渲染边地米贱,二则故意忽略引贱。
九边今年的米贱,这是受多重原因影响的。
从东南将米粮运到边仓,这路途的花费并不是一笔小数目。边商意识到自己种植比运输要划算得多,故而他们开辟土地雇人种植,导致出现大量的商屯,从而保障了边地的粮食供应。
另外,自开中法以来,九边每年都有充足的米粮供应,故而现在的边仓的能够一直处于饱满状态,故而对粮食并不再饥渴。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今年遇上了一个丰收的好年份,由于粮食的产量高了,故而导致米价跌到了一石两钱。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边地很难大量供应足够的廉价边粮。
就像某人因特殊原因无法前去现场观看某明星的演唱会,他固然能够同意以一折的价格将票卖给你,但你要一千张,那么他只能竖起中指行国际礼仪了。
正是如此,九地的粮食从几两一石跌到两钱一石,并不是粮商开了善堂,而是大明推行开中法的一个成果。
一旦将开中法废除,那么粮价势必会迅猛回升,而早前的“两钱一石”的粮价压根没有参考价值。
至于引贱,这才是确确实实真的贱。
正是盐官抬高了边商提盐的门槛,每个人前去提盐都要花钱打点关系,最终反倒让朝廷来买单,将原本一石三斗一引贬到了二斗五升一引。
所谓的“一引得八引之获”,不过是叶淇玩的障眼法,本质还是有窃国家的盐利,毁大明边粮的基石。
叶淇看到朱祐樘完全不上套,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趾头,突然眼睛一亮地解困道:“陛下,今太仓无银矣,购粮之事请还请容后再议!”
“叶侍郎,户部存银一百三十万两,京仓存粮二千二百余石,这点银子咱们户部还是能拿得出来的!”正是这时,户部右侍郎陈坤眯着小眼睛站出来表态道。
且不说他是陛下亲自提拔的人,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还看不穿叶淇这点小伎俩。
虽然按新盐法,户部确实能够增加了一大笔盐税收入,但改由朝廷承担运粮往边仓的开支,这收上来的盐祼压根不够花。
叶淇之所以想要推行新盐法,无非是纳银更有利于淮商群体,亦方便底下的盐官能够中饱私囊。
淮商都知道将粮食运到边仓不划算,若是改为课银,这帮人便将轻松得到盐引,从而牟取巨额盐利。
“若区区十万两都拿不出的话,咱们户部当真是给你看扁了!”
“不错,十万两而已,咱们浙江司的账面便可以直接拔过去!”
“若是不够,我们福建司的账面还有十三万两的存银,亦可划拨!”
……
户部的官员在看到陈坤一步登天后,加之他们并没有忘记朱祐樘早前所说的话,几位司职郎中纷纷落井下石地道。
且不说,他们一直都不喜欢叶淇这个外来户。按陛下早前的说法,一旦户部侍郎出缺,那么陛下将会从他们十三司郎中选拔。
而今叶淇竟然已经自寻死路,还认为眼前这位英明神武的少年帝王好糊弄,那么他们不介意从背后捅上一刀,从而谋求那个梦寐以求的户部侍郎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