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麟的话,是个“真”善意的提醒。
只是…
此情此景下,气氛都到这儿了,谁会接受啊?
果然。
“我等乃是替天行道,如何会跑?”
李藐开了个头儿。
接下来,无数人开始对关麟口诛笔伐。
“若是没有个交代,我们今儿个就不走了,你也别想走!”
“有证据吗?摆出来,没有的话…放人,放人!”
“我等一道去关府,且问问关公,管不管这个‘逆子’!”
这一句句的话语传出。
关银屏和张星彩不由得揣起了拳头。
关麟却朝她俩笑笑,那平静如湖水的眸子里,塞满的是淡定,是淡然,偏偏这淡然中裹挟着的还有成竹在胸般的自信。
关银屏与张星彩这才收起动手的心思,权且站在一旁,静静的关注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关麟则是再度朝李藐这边一摊手,“好心当作驴肝肺,那就没办法了,得…你们既然不走,也不让我走,那就待着吧,看看待会儿,谁后悔?”
“我们才不会后悔!”
“我们就是要问问公理何在?律法何在?”
就这样,关麟在一众口诛笔伐中,镇定如松柏…
周围的声音,在他的耳畔中,就像是苍蝇嗡嗡的叫声一般。
这般境界,倒是有点儿“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的味道。
那边厢。
关麟从衙署正堂离开后,这里迅速就炸了锅。
糜芳先是让人,把包括王七在内的一干自首的“魏谍”给押入牢狱。
紧接着,他就开始犯难了。
一份名单,一百多人,其中单单官员就四十多个,虽说都不大,但…架不住多呀,这要都抓起来,江陵城可是要伤筋动骨的!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糜芳又一次展现出,他这太守之位,完全是靠裙带关系上来的,跟能力丝毫不沾边儿!
遇到这种时候,他已经慌了神儿。
马良看过竹简后感慨道:“四公子这竹简,倒真是证据确凿!一个不漏啊…”
心念于此,马良转过头望向衙署正堂外,那正对着的府门处,不免唏嘘:“怪不得衙署外,那李藐能纠集出这么多人,如今看来,倒都是一丘之貉呀!”
张飞嚷嚷着:“这些细作都在府门前,那倒省事儿了,省的一个个去抓了…那词怎么说来着,自投罗网嘛!”
听到这儿,糜芳试探着张口,“三将军,真的抓?可…人数有点儿忒多了吧?”
张飞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咋地?难不成,你还寻思着,俺二哥是那等对贼人姑息之人?”
马良也适时补充一句,“关公的眼里岂能容得了沙子?”
只是,这话一脱口,马良就觉得不严谨了。
他琢磨着,关公的眼里是容不得沙子,可偏偏…那颗叫做“关麟关云旗”的沙子例外。
倒是杨仪,他也是荆州人,目睹了这竹简中的名单。
他心思急转,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我观这名单中不乏一些大家族,这些人见风使舵,朝秦暮楚,首鼠两端也是有的…”
杨仪侃侃道:“昔日曹操官渡之战大胜,于袁绍的军帐中便搜出了数百封信笺,这些均是曹营官员与袁绍私通的信笺,一时间人心惶惶。”
“不曾想,最终,曹操一把火将这些信笺通通焚烧,并提及‘当时连他曹操都不相信能够战胜袁绍,何况别人呢?’也正是这一把火,才换回了军心的稳固,换回了所有人对其心悦诚服,间接助其荡平北境。”
“今时今日之情形,与昔日官渡之战何其相似?今日的我们,又岂不是昔日的曹阿瞒呢?”
别说,杨仪一番话有理有据。
因为曾短暂的在曹魏效力过的缘故,他也知道更多曹魏军中流传的故事。
此番,就原引了曹操那“官渡之战”的故事。
糜芳微微颔首,“我也琢磨着,曹操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生性多疑的人,在面对那些书信时,都能做到这般地步,反观咱们…若当真把所有人抓起来,荆州官吏瘫痪倒是其次,怕是整个荆州也会人心惶惶,这不利于民心的稳固,也不利于云长的北伐呀!”
这个…
杨仪与糜芳一说话。
张飞挠挠头,他有点儿被绕进去了,“伱们这些人,读了书,想的也忒多了?这若是不杀,那云旗岂不是白忙活了?”
“三将军息怒。”马良也连连张口:“此一时彼一时也,曹操之所以会烧那些竹简,是因为他崛起的太快,背后的势力太过庞杂,手下中人‘朝秦暮楚’的太多,这些势力又盘根错节,他惩处不过来,更不敢杀!况且官渡之战,他赢得也并不轻松,当务之急,需要的是稳固,避免内患…”
“更何况,官渡之战前,他刚在朝廷中大开杀戒,将国丈董承、董贵妃与其腹中龙子绞杀,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那时候的曹操必须收买人心!”
说到这儿,马良顿了一下。
“可…荆州与洛阳不同,这边的家族并不复杂,这边此前也并未爆发过什么内患,刘皇叔惟贤惟德,关公神武无双,百姓更是臣服…正因如此,荆州上下才更应该万众一心,这等‘朝秦暮楚’之人,若不杀之以儆效尤,那寒了的,不止是云旗的心,也是关公的心,是刘皇叔的心哪!”
讲到这儿,马良的话愈发的语重心长,“有病不怕,但必须要治,云旗此番虽行事鲁莽,却无异于对江陵城,对荆州…下了一剂猛药,曹操是心腹大患,可疥癣之疾,亦不可不除!”
“何况,若清扫了这些人,一者可扫清曹魏的眼睛,威慑襄樊,二者也可让这些朝秦暮楚之人受到惩罚,以儆效尤…只要荆州之人万众一心,曹魏纵是再强大,又何言畏惧?”
言及此处,马良又顿了一下。
他重重的吸了口气。
“最后,我想再说说云旗…他此番是做了一件,于荆州,与大汉都大有裨益的事儿!是立下了一番大功,这让我到现在,心头尤自震惊!”
“我震惊的是…这样一件看似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是关公做的,不是我马良做的,也不是糜太守做的…而是四公子云旗做的!是一个小小的贼曹掾吏做的!是一个在关家军中不能任一军衔之人的做的!是一个自己筹备兵马,却连武库都不向其敞开的人做的…”
“每每想到此处,我马良羞愧呀…我马良也替关公,替荆州羞愧…关四公子不欠荆州的,倒是是荆州,被云旗狠狠的羞煞了!如今,云旗做了这么多?证明了这么多?我等却仍在讨论,是否该抓捕这些魏谍?可不可笑?羞不羞愧?至少…我马良自以为,无脸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