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江陵城郊的一处山庄,竟还有地下的密室。
吕琮与吕霸就关在这里,关麟刚进门时,密室中还传来他们的痛呼惨叫声,有人正在鞭打他俩。
可随着关麟的出现,鞭打声很快停止了。
关麟隔着门窗瞟了眼吕琮与吕霸,哪怕浑身是伤,也尤自怒目圆瞪,哪里有半分屈服的样子。
呼——
关麟轻轻的呼出口气。
然后他就转身,向灵雎,也向灵雎的这的这些手下讲述起“熬鹰”的细节。
“往往熬鹰的第一天,猎人用铁链把鹰锁起,投进高大的围网里面,笼外有猎人准备好的清水和羊羔肉,往往鹰对此不屑一顾,表现出了顽强的意志力!”
“它想飞出这个囚禁的牢笼,把网扑得哗哗抖动,猎人不会理它,任凭它的徒劳扑击。夜幕降临,猎人会升起篝火吃起东西,而苍鹰只能瞪起两只血红的眼,怒视着可恨的猎人,就像里面的这二位怒目瞪向你们的样子,一模一样。”
灵雎连忙问:“那接下来,第二天该如何?”
关麟坐在胡凳上,“第二天,苍鹰更加急躁了,感受到了腹中的饥饿,这时,猎人会殷勤地将羊羔肉捧到苍鹰面前,但苍鹰依旧对美食置之不理,不食嗟来之食,只会疯狂地用喙去攻击猎手,然而都是徒劳,它的喙被铁网阻挡,出血了…想来,里面这两位也反抗过了吧?”
“是!”有杀手如实答道,因为知道来人的身份,又看到小姐灵雎与他亲昵的模样,杀手不敢有半分隐瞒。“今日一早他们两个挣脱了绳索,竟还打算抢夺武器,最终被我们制服,正是因此…我们才鞭挞他俩,让他俩老实点儿!”
“步骤都是吻合的。”关麟很欣慰的点了点头,“接下来最重要的是第三天,往往第三天时,苍鹰的意志在对峙中已经一点点地被消磨掉,它不再攻击,只是很想休息,它累了…而第三天熬鹰人会把它翅膀缠上,然后让它倒立在一个木枝上,鹰不是蝙蝠,倒立状态下是无法入睡的,只要它闭上眼,就拿木棍敲打它,不光入睡,就连合眼的机会也不给它!”
“这时候,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草原上的捕食者,而是成为了猎人的阶下囚,它满嘴血痂,无可奈何,眼中的戾气消散殆尽,疲惫的身躯已无法拖动绑住它翅膀的铁链,它的精神已到了崩溃边缘。”
说话间,关麟又隔着窗子朝着密室中看了一眼,“明儿个你们就这么整,不用打,也不用骂,只需要把他俩绑起来,把烛火都堆过来,但凡他俩眼睛眨一下,就拿木棍敲醒,用水泼醒,总而言之就是不让他们眨一下眼睛,让他们的眼睛始终对着强光。”
“如果他们还能熬住,那就是第四天,熬鹰人会在夜里发出各种野兽嚎叫的声音,四面楚歌,这时苍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无助,身上开始战栗,眼中的怒气消散了,流露出了乞怜的眼神!”
“在这种情况下,究是意志力强如鹰,也会彻底崩溃,熬鹰人只需要找准机会,就去抚摸他的额头,然后将鲜嫩的羊羔肉放在掌心,大多情况下鹰就会一口吃掉,这也就标志着,一只鹰要熬成了。”
“之后则是第五天,虽然差不多熬成了,但猎人还需要继续考验鹰,不让它的锐气恢复,让鹰站在自己手臂上,立在夜风中,双方都不能睡觉,直至鹰完全听话。”
说到这儿,关麟望向灵雎,“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审?该怎么撬动一个犯人的嘴巴了吧?学会了这‘熬鹰’之法,从今往后,在你们鹦鹉手中,就没有撬不开的嘴巴!”
关麟将“熬鹰”的过程娓娓讲述。
这是一场人与鹰的博弈,双方都濒临崩溃的边缘,心灵上不停的互相冲击着、搏斗着,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在最专业的熬鹰人手中,最终,鹰一定会选择妥协,会活下来了,唯独草原上从此失去了一个桀骜自由的灵魂!
同样…
基于“熬鹰”的原理,后世在审问一些贪官污吏,或者“打老虎”的时候也会使用这种方法。
任凭他们多么硬气,多么的矢口否认,可一旦用强光照着眼睛,无法睡眠…日夜颠倒,时间错乱。
往往两天内就全都招了。
人可比鹰的意志力脆弱多了。
而这个方法在“审讯”中,几乎是无往而不利的存在。
此刻…灵雎与一干手下一边回味,一边纷纷点头。
灵雎连忙吩咐:“还不快去准备烛火,将这密室照的通亮!按照云旗公子的话开始熬鹰…不对,是熬人!”
一时间,这看似普通的农舍,瞬间忙碌了起来。
关麟瞥了眼密室中吕琮与吕霸两人…
他心头暗道。
——『再熬一天,应该差不多了吧?』
…
…
此时的鲁肃正在和诸葛瑾一起打五禽戏。
这是当初华佗治疗周泰时,传授给周泰强身健体的方法。
以往不觉得,可久病之后,明显…鲁肃对身子骨的锻炼更注重了。
倒是诸葛瑾的动作明显快而潦草,他的头上也在冒汗。鲁肃看着诸葛瑾,疑惑的说道:“看来子瑜心中有事?”
随着鲁肃的话,两人停止了五禽戏的练习,纷纷坐在了案几的两侧。
“是东吴那边又传来消息了吧?”鲁肃仿佛看透了一切一般,当先问。“是合肥?还是交州?”
“瞒不过大都督。”诸葛瑾感慨道:“这次是交州,也不知那陆逊究竟什么意思?自打攻下交州南海与苍梧郡后就按兵不动,吴侯屡次催促,更是先后派遣吕蒙将军与步骘将军,甚至下了死命令一月需攻至交趾,冬至前需要彻底平定交州,可…可这陆逊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一如既往,还是不动…他是在干嘛?在打什么算盘?”
随着诸葛瑾的话…
鲁肃微微颔首,却补上一句,“子瑜怎么不说那陆家的族长陆绩被交州士燮擒获,以此要挟呢?”
诸葛瑾惊讶的望着鲁肃,仿佛十分意外,明明东吴的信在他的手里,可大都督竟对交州之事了如指掌。
“大都督知道陆绩被士燮擒获?”
“我想,包括吴侯在内,你们都误会伯言了。”鲁肃感慨道:“我们都是外来东吴的,咱们是徐州人,吕子明是汝南人,哪怕在东吴待了许久,可这东吴内部的一些事,一些情,却依旧无法看懂!”
“比如吴郡的这些大家族,他们对族人看的极重,更莫说是陆绩这样的族长了,若陆伯言不顾陆绩的死活强行进军,他自是少不得声名狼藉、众叛亲离,他的族人也会直接倒戈的…这才是伯言不肯进军的理由啊,伯言,他是有不得以的苦衷啊!”
鲁肃一番感慨…
“原来还有这一层…”诸葛瑾微微颔首,他下意识的脱口,“我还在想,伯言应该不会步周公瑾,太史子义的后…”
他本想说“步周公瑾,太史子义的后尘”…
可话到了嘴边,诸葛瑾惊觉…
不对呀,怎么能与鲁肃大都督说这些呢!
当即,他连忙闭上了嘴巴。
可这番话,却让鲁肃的面颊一下沉了下来。
他心头暗叹:
——『子瑜何必欲言又止呢?这些…我岂会不知?』
鲁肃何止是知道!
那周瑜的死,太史慈的死,本就是吴侯吩咐之下,吴郡四大家族联手完成的呀!
吴侯的那一纸命令下,他鲁肃的手或许干净,但内心深处,还是在吴侯与公瑾中,做出了选择!
或许,那是一次错误的选择!
心念于此,鲁肃面色有些神伤,他连忙转移话题:“子明不是在交州么?莫要让他误会了伯言,我这就致信一封给他…伯言如此行径,吴侯那边怕已经先入为主,需得子明从中调解,为伯言美言几句…否则逼的急了,我怕…”
鲁肃想到了一桩可怕的事儿。
他忙不迭的就取来竹简,迅速的运笔…
看着鲁肃如此紧张的模样,莫名的诸葛瑾的心情也被深深的揪了起来,他紧张的问:“如今吴侯的猜忌已经不可避免,吕将军他…他会保陆伯言么?”
“只要他能看到我这封书信,他…他就一定会。”鲁肃的语气坚决。
吕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最懂吕蒙。
“吕子明的骨子里,其实并不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但…他有一个优点,他的心计与阴险只对外人。当年周瑜与太史慈死的时候,他可是比所有人都更痛惜…他是最不想东吴自相残杀的!所以,我这封信只要送到,有吕子明在…交州乱不了,伯言也一定能保住。”
说话间,鲁肃已经迅速的写好了书信,他递给诸葛瑾,再三嘱咐。
“务必交给信得过的人…”
“好…”
诸葛瑾连忙起身…
“等等!”鲁肃又想到了什么,“子瑜,这趟你得亲自去!”
这…
诸葛瑾微微一怔,他深感干系重大,连忙拱手,不再推迟,“那…大都督在江陵需保重啊!”
“你无需担心我,你只要办好了此事,不论交州能否攻下,你都是东吴的第一功!”
鲁肃的声音中已经带着沙哑。
他强自镇定,可他的后背已经是冷汗直流。
东吴已经死了太多人才。
陆伯言是小一辈中的翘楚,千万不能毁在吕子明,更不能毁在吴侯的手上啊!
…
…
一张南阳郡的舆图,挂在贼曹掾属的公堂上。
整个公堂,唯独关麟与诸葛恪两人,他俩在聊南阳。
因为,关麟计划就要在近段时间往江夏去。
那么与江夏交接的南阳,曹魏的这座经济中心,屯粮、产粮重地的南阳,就是绕不过去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