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彪走进堂屋里的时候,叶子正在手忙脚乱地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盏琉璃灯来,这是王彪送给他的。军营里,每间营房都配备了琉璃灯,王彪自己掏钱买了一个送给叶子,还送了一壶油,他没有想到叶子从来都没有用过,这个琉璃灯还是崭新的。
“你怎么没有用啊?”看着叶子往里灌上灯油,再点着了灯芯,盖上了罩子,本来昏暗的堂屋里,顿时便明亮了起来。
“这多珍贵啊,平素我们娘儿俩个,点这个松油灯,也就可以了。”叶子低声道。
“这是让你在给我们缝补衣裳时候用的,灯不亮,会熬坏眼睛的。”王彪责怪地道。“现在还年轻不觉得,以后年纪大了,可就要吃苦头了。”
“嗯!”叶子点着头,“我记着了,以后会用的。大哥,你坐,我去端饭菜,娘,你陪大哥坐会儿。”
转眼间的功夫,几个小菜便端上了桌,接着便是一大盆香喷喷的獐子肉,一盆用红薯夹着大米蒸好的饭便放在了桌子上。
“大哥,不知道你要来,剩的米也不多了,要知道你今天会来,我就舂点新米了,你看,就在外头堆着呢!”叶子有些难为情地道。
“没事儿,这样就挺好的。”王彪笑着摇头道:“叶子,你也坐吧。”
三个人,一条狗,各据一方。
黑子眼巴巴地盯着瓦盆里的獐子肉,舌头伸得老长,涎水嘀嘀哒哒地掉落在地上。
“来,这个归你!”王彪伸手扯下了一条獐子腿,伸到了黑子的嘴边,黑子一口咬住,就地趴了下来,歪着头用力地啃了起来。
“黑子是条好狗。”叶子抚摸着黑子的背道:“每天都去后头山里寻摸猎物呢,逮着了也不偷吃,都拿回来呢!”
黑子当然是条好狗。
它是王彪从军队里弄出来的。
驻扎湘西的军队,现在都在训练一支支的山地部队,专门用来剿匪以及准备山地作战。而在吸取了当地猎人的一些经验之后,训练猎犬便成为了其中的一项任务。
黑子被王彪抱来的时候,只有半岁,它因为太过于活泼,而且太有主见,不适合成为军队使用的军犬而被淘汰,恰好王彪碰见了,便将他要了回来,送给了叶子。
虽然说现在叶子一家住得距离军营并不远,但仍然是单家独户,养一条狗是必须的。
黑子虽然不适合成为军犬,但作为一条家犬,却是异常合格的。优良的品种基因遗传,让其对主人忠心,抓捕猎物轻而易举,看家护院,那是一把好手。
如今已经一岁半的黑子,已经成为这个家庭里重要的一员了,每天吃饭,也是能上桌子的。
三人一狗,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
王彪在军营之中养成的习惯,吃饭是不说话的。今天忙碌了大半天,也着实是饿了,狼吞虎咽,叶子和她的娘,倒有一半时间在看着王彪吃饭,不时地给他夹菜。
一大盆獐子肉,倒有九成是进了王彪与黑子两人的肚子里。
当王彪放下碗的时候,叶子和她的娘的也同时放下了筷子。
王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叶子道:“叶子,我要走了!”
“嗯!”
“嗯?”
叶子习惯性地嗯了一声,但马上反应了过来,猛地瞪大了眼睛,“大哥,你们是要开拔走了吗?你们要去哪里?”
“不是开拔走了,他们还是驻扎在这里,可能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我要走了!”王彪低声道。
“大哥,你,你要去哪里?”叶子的声音里,有些惶然。
“我退役了,要离开军队了。”王彪道:“我要回老家了。回北方,回魏州。”
“回魏州?”叶子怔怔地看着王彪,喃喃地道。
“是,今天我已经接到了离开退役的通知。明天,就要去县城汇合,在哪里,还会有不少的与我一样退役的军人,听说会有一个仪式,然后,军队便要把我们送回家了。”王彪道:“明天,我就要离开军营了。”
叶子不说话,只是看着王彪。明亮的琉璃灯下,原本那双充满着喜悦的大眼睛,此时却满满地都是伤悲以及失望。
难怪今天王大哥要把她把稻子割完,难怪王大哥今天会在这里吃晚饭,原来,这是他们的最后面,最后一顿饭吗?
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伤悲,黑子抬起了脑袋,将头搁在了叶子的腿上,却又歪了过来,看着王彪。
好半晌,叶子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我走了,你以后家里有重活,尽管去军营里叫那些兄弟,他们都是我的徒弟,只要还驻扎在这里,你一喊,他们保管来帮你干,别累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