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又悲伤地看着山凹之中聚集的最后一点子人马。
敌人并不会因为他们已经成了落水狗便放弃对他们的追击和捕杀。
仅仅三天时间,当初冲出来的近三千人,便已经只剩下了眼前的不到五百人的规模了。
在奇穷河边背水一战的时候,大家还能鼓起勇气,团结一心,共同对付强大的敌人从而杀出了一条血路。
但冲出来之后面对敌人的追杀,却再也无法聚拢人心了。
首先散去的就是那些一起冲出来的青壮民夫。
或者他们也意识到了,敌人追捕的目标并不是他们。
相对于队伍之中的皇帝以及那些贵人们,他们这些人的贱命,根本就不值得那些敌人为他们耗费多少精力,看到了,碰上了,随手便抓了、杀了,看不到追不着,便也随着他们去了。
这样的事情在三天来多次发生后,这些青壮民夫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再跟着这支队伍,迟早是死路一条。
于是,在黑夜之中之中,这些人成群结队地逸入到了茂密的林子里。
最后,发展到了大白天里,也有人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之下,突然拔足飞奔,隐入林子中。
没有人有力气去追他们。
因为他们现在连吃的都成了问题。
继青壮民夫之后,郑家也逃了,最后,居然连向家也逃了。只剩下了容家那些孤儿寡妇的实在没有能力逃跑,这才留了下来。
当然,还有一个皇帝李恪。
此刻,所有的仪仗都已经抛弃了,先前战斗时为了鼓舞士气而穿在身上的全套冠服早就扔掉了,只穿了一身便于跑路的短装。
看着凄惶地坐在哪里的李恪,王又突然发现,当这位理应是天下最尊贵之人,有着最高贵血统的人,在没有了这一层身份的光辉映照之下,便与普通人毫无二致。
所幸的是,皇帝的腿脚还算利索,马术也不差,这才能勉勉强强地跟上队伍。
说起来,这些底子,还是当年他在武威书院的时候打下来的呢。
事实之上,王又也知道,这样下去是绝对跑不脱的。
自己这些人,对于谅山的地形地貌完全是陌生的,早先的那些向导,现在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而敌人,却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
迟早会被追上的。
“王将军!”一名校尉凑了上来。
“什么事?”王又问道。
校尉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已经尽力了,刘信达反水,这是谁也料不到的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我们总该得为自己考虑一下了。带着这些人,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会被追上,到时候,都是死路一条。”
腾建沉默了良久,却并没有说话。
没说话,其实也是一种表态。
校尉脸上露出了喜色,拱手向王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王又看着校尉走到一个又一个疲惫的士兵面前,低声与他们说着什么,而后,这些士兵们的脸上都是露出了笑容。
很显然,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
王又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不表态。
因为此时此地如果他否决的话,只怕士兵们便要哗变了,自己不但控制不了局势,反而会连自己的性命也搭上去。
讲一句心里话,这些士兵们已经尽力了,不管是早先在奇穷河边的战斗,还是这几天来的逃亡,大家都是拼了命的。
既然事已不可为,他们为自己想一想,压根儿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事实上,这些人比早先逃走的那几个家族还要更让人尊敬一些,必竟他们还是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或者,自己也该为自己考虑一下了。
如果甩开了这些累赘,自己逃出去并不是问题,但去哪里呢?回去找大部队?王又摇了摇头,丢掉了皇帝,丢掉了几大家族的核心人物,丢掉了向氏准备的在安南重新起家的财货,回去之后,自己还能活命吗?
除了死路一条,还能有什么?
罢了罢了,过往一切全当是浮生一场梦,这一次离去之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了此余生吧!
王又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拼搏了半辈子,终究还是黄梁梦一场啊。
身后传来了急骤的马蹄之声与尖锐的警哨声,王又霍然站了起来。
敌人又来了。
他翻身下马,他麾下的士兵们也是立即站了起来,不用王又吩咐,撒丫子就开始跑路,这一次,不有人去招呼那些老弱妇孺,也没有人去理会皇帝李恪夫妇。
李恪怔怔地看着士兵们狂奔,没有人来服侍他们上马,直到王又的战马也从他的身边掠过,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了。
他们被抛弃了。
李恪尖叫了一声,翻身就往马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