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国将最后一点汤药,亲手喂给了苏氏喝了之后,温柔地扶着她躺了下来,外间暑气依然,但这是屋子里却有些阴凉的感觉,浓厚的汤药味道挥之不去。
“好好休息吧,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握着那只愈发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李安国低声道。苏氏闭目不语,苍白的脸色之上看不到一丝儿的血色。
李安国叹了一口气,向外走去。走到门边,恰好看到李沅捧着经书匆匆而来,看着这个侄儿,李安国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好好替婶婶诵经。”
“侄儿知道了。”李沅躬身道。
李安国点了点头,大步向外走去。
书房里,公孙长明已经等在了哪里。见到李安国进来,也不言声,只是将一份文卷轻轻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打开这封文卷,李安国浏览着上面的内容,愈看脸色越是愤怒,呼吸渐渐急促,到最后,竟然是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不已。
公孙长明叹了一口气,替李安国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面前。
“他,他竟然当真与卢龙勾结起来了。”喝着水的李安国断断续续地道,中间夹杂着咳嗽,看到他放下的杯子中,竟然漂浮着丝丝嫣红,公孙长明也是神色黯然。
“李泽曾说过,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但又要用最大的善意去对待人,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实则上却是极有道理的。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李公,事情走到这一步,虽然我们不愿意看到,却也是不能不积极应对了。您最不愿意启动的第二套方案,还是该启动了。”公孙长明轻声道。
“安民,安民哪里!”李安国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道:“如果安民不予以呼应,那么苏宁也做不成什么事情,最终只怕还是会不了了之的。”
“李沅还在替夫人诵经呢!”公孙长明摇头道:“如果安民没有这一层意思,那么李沅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瓜田李下之嫌,他不是不懂。”
“或者他不会同意与卢龙人勾结。”李安国眼中闪过希翼的光,“他很清楚,卢龙人的这个计划,是建立在弄死我的基础之上的,他或者有所企图,但应当不会有弑兄之意。安民本质上还是极好的,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也希望是这样。”公孙长明却不抱什么希望,“只能且行且看了,李公,定州之战便可一见端倪了。”
李安国半闭上了眼睛,看着公孙长明道:“老公孙,看来我也该病倒了。”
听着这似乎极为诙谐的话,公孙长明却是笑不出来。因为李安国现在的身体,并不仅仅是病了那么简单。
“老公孙,我病倒的这段日子里,便由你来抛头露面吧。”李安国道。
公孙长明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袁周,王思礼两人走进了节度使府。
擦黑时分,袁王两人离开不久,金源被紧急招进了节度使府,再也没有出来,反倒是节度使府派人到了金府,按照金源开出的单子,从金家带走了不少的物事。
镇州城内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但一些有心人,却从平常之中看出了许多绝对不平常的事情来。
城内,暗流涌动。
定州,华北重镇。成德之所以在经历了瀛州大败之后,仍然要大举发动对王沣的战事,不仅仅是因为王沣的背叛让成德遭遇了惨痛的失败,更因为成了卢龙爪牙的振武,已经成了威胁成德的心腹之患。
不趁着卢龙仍在与河东高骈激战之机拿下定州,易州,则一旦卢龙派出劲旅进入到这两个地方,对于成德来说,麻烦就太大了。拿下定州,易州,灭了王沣的振武军,则成德虽然在军势之上仍然弱于卢龙,但至少在地理之上,他们不再输于对方,甚至可以反过来对卢龙形成威胁。从而确保成德核心区域镇州赵州的平安。而只要镇州,赵州无虞,则成德的战争潜力,便足以使卢龙亦望而生畏。
对振武之战,不仅仅是一场复仇之战,也是一场战略之上的高点之争。
李安民挥师入定州,尤勇率兵攻打易州,就是要趁着王沣在深州之战后还没有恢复元气的这个当口,一鼓作气拿下对手。
十数年来,成德息兵养民,成德地区丁口百万,百姓富庶。而振武这几年,却是充当了成德人的盾牌,年复一年的面对着卢龙人的打击。与成德现在的思路一样,卢龙张仲武何尝不想彻底拿下振武呢?
振武王沣终于是被卢龙人打怕了,打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