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州首府真定城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事实上,苏宁发动的这一起叛乱,根本就没有激起多少的浪花便风平浪静.在很多知情人的心目之中,这一次的叛乱,根本就是一个笑话.发动叛乱的人最为倚重的数位大将,齐齐都是对方的人.这一次的动乱,与其说是叛乱,倒不如说是节度使李安国设下的一个诱饵.而苏宁却毫不知情地一口便吞了下去.
李安国压根儿就没有将苏宁看在眼里,他看重的是如何借此机会狠狠地坑一把卢龙.不管他钟爱的大儿子李澈是死在谁的手里,追根究底,此事的源头,还是在卢龙人哪里.迫降了卢龙大将费仲与其麾下的二千精锐卢龙军,并不能让李安国就此满足.一张更大的罗网,已经在深州,在振武等地方全面展开.
外部浪潮汹涌,无数的兵马调动正在迅速地展开,而在节度府内,却是一片平静,甚至看不到多少的灯光亮着.
后院之中,有一座厅堂一年四季的大门几乎都是紧关着,外面的光线再如何强烈,这间屋子里却总是光线黯谈,长年都点着长明灯.
这是李氏的宗祠,怀德堂.
今日也不例外,只不过内里多出了两个人.
李安民跪在供桌前的青砖前,李安国坐在侧面的一把椅子上.
平日跪拜叩头的莆团被扔在一边,坚硬的青砖,是对李安国的惩罚.
“大哥,我错了.”李安民涕泪交流,”是苏宁告诉我,大哥你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我才,我才如此行事的.”
“住嘴!”李安国有些愤怒地看着李安民:”安民,你太让我失望了,以一己私利,却置我们李氏宗族而不顾.我的身体不行了,我只剩一口气了,你得到这个消息,难道不应该快马加鞭地跑回来见你的亲大哥最后一面吗?哦,我说错了,你来了,你带着兵马日夜兼程地来了,想在你大哥的尸体之上再踩上一脚是不是?”
“不是的!”李安民放声大哭.
“安民,你忘了吗?你我年幼家贫,父母早亡,有一次你病倒了,高烧不退,是你哥哥背着你,在大雪漫天的日子里,一路奔走了二十里地,拿刀逼着那个大夫给你诊病.你忘了,家里只剩下一碗饭的时候,你大哥总是会将这最后一碗饭盛给你.冬天里咱们只有一件棉袄,大哥也是套在你的身上.”李安国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语.
“大哥,我错了.”李安民伏地连连叩头.
“苟富贵,勿相忘.”李安国看着额头之上一片青紫的李安民,道:”安民,你忘了我们的兄弟情谊,你更忘了我们兄弟两人当初立下怀德堂时所说的话.”
“大哥,我只是不愤为什么是李泽!”李安民哽咽着道:”澈儿可是死在他的手里的.如此一个弑兄之辈,岂能为我李氏领头人?”
“住嘴!”李安国额头之上青筋暴起,”澈儿死于卢龙人之手,这是早有定论的.你焉能听信那费仲的胡言乱语.”
李安民张了张嘴,李安国断言李澈之死不是李泽所为,他岂有不明白其中的意思的.这件事,本来就没有实证,全凭大家的推测,私下里说说可以,但想要拿到台面之上,是决无可能的.
李安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安民,不是我小瞧你,如果我真死了,扶你上位,以你的才德,是根本无法撑得起成德的.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让你来当这成德节度使吗?我曾幻想过,让你来当这节度使,因为泽儿已经要打下横海了.可这样一来,成德自己马上就要分裂了啊.曹信会甘心居于你之下,你的才能,与他能比吗?苏宁甘于让你骑在他头上吗?你瞧不起他是不是?可当他背后站着卢龙人,站着费仲这样的人时,你是他们的对手吗?我现在就可以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那就是翼州背离而去,深州与你貌和心离,费仲这些人必然会促使苏宁与你内斗,以便他们卢龙人可以在其中从容地分化,离间,进而彻底掌握我成德地区,到了那时,李氏何存?到了那时,苏宁或者还可以活着当一刺史,你,还有我们这怀德堂,只怕就将灰飞烟灭.”
李安民垂头不语.
“如果我真这样做了,李泽也要与你反目成仇,他如今已经拥有了四州之地,又与朝廷有所勾连,到时候必然也要与你兵戎相见,看看他的手段,你是他的对手吗?二李相争,到时候得利的,也只会是其它人.”
“而我以李泽为继承人,则成德四州再加上横海四州,我李氏控制之地,便拥有八州,在地域之广上,我们已几可以与卢龙,河东相提并论,而看李泽治理武邑等地的手段,只怕用不了几年,这北地便要以我李氏为尊了.安民,你以为我愿意扶李泽上位,仅仅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