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厚厚的铅云如同就在头顶之上随时都要压下来一般。没有一丝儿的风,空气却潮湿闷热的厉害,头发湿哒哒地贴在头皮之上,身上的衣物明明是早上才换的,这个时候,却又隐隐传来了一股酸腐的气息。
要下雨了。
而且雨不会小。
曾几何时,刘信达一直在盼望着雨季早一些到来。因为雨季对于坚守在城中的他们而言,影响并不是很大,但对于驻扎在城外的唐军来说,就要难熬多了。到了这个时候,唐军的战斗力下降,必然是不争的事实。
这对于自己的坚守,是大大有利的。
得益于自己这一年多来不遗余力的备战,鄂州城生生地挡住了唐军无数次的猛攻,成为了拦在唐军海潮面前一块不屈的礁石,也让唐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名声,在鄂州城下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也许,鄂州城真能成为一个奇迹。
要是做到了这一点,他刘信达,将来必然会在军史之上,占据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现在,一切都显得有些不对了。
唐军不再死死地围困鄂州城了,而是大幅度的后撤,最远的,已经撤到了距离鄂州城数十里开外的地方。现在的鄂州城,虽然周边要道仍然被唐军把控,但比起最初之时,却不知要好上了多少。
无数的民夫,青壮被驱策着了出了城,开始重新整修被唐军毁坏的城外防御设施。对于这些人的性命,刘信达是毫不怜惜的。活着,就要拼命地开活,为了那一碗度命的稀粥,死了,就往那些防御设施里面一埋,很是省事。
看起来一切都很好。
但刘信达却越发的焦燥不安了起来。
唐军包围圈的放松,也让他与外界的信息畅通了起来。但传来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应城,安陆连接失守的消息,让城内的士气仍然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打击,也让他们逼退唐军的光彩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谁都知道,外无必援之兵则内无必守之城。被长期围困的最终后果,仍然只能是城破身死这一条路。而且这个时间越长,城破之后唐军的报复必然就会更加的惨烈。
啪的一声响,一滴豆大的雨点砸在他的头盔之上,刘信达抬头,于是更多的雨点便连二接三地打在他的脸上。
终于感到了一丝丝清凉。
天愈发的黑了。
雨点也来得愈发的猛烈。
不过罕见的,却仍然没有风。
丽珠成帘,密密匝匝,倒好像是有人蹲在天下,正用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盆子,将盆子里面的水泼将下来。
城下民夫青壮像一些没头苍蝇一般地想要躲避,却又被士兵们用刀子,鞭子逼了回来,冒着大雨继续从事他们的工作,而士兵们却早已是拿出了备好的蓑衣笠帽,手握刀枪,虎视眈眈地监视着那些人。
城头之上的兵卒,在第一滴雨落下来之后,便早就缩回了藏兵洞。或者是因为唐军的远去,他们很是放放,藏兵洞中不时来欢声笑语。
刘信达却没有动,如同一座雕像一般矗立在城头,暴雨也没有打破他的沉思,他仍然在苦思冥想着,唐军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不动,他的亲兵们便也不敢动,一行十数个人,便像块石头一般地立在雨中,任由雨水浇落,打得盔甲劈里啪啦的作响。
刘汉青打着一把油纸伞出现在城头,却也是半边身子都被淋得透湿了,与顶盔带甲的刘信达不一样的是,他今天倒是只穿了一身轻爽的常服,此刻打湿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了他壮硕而强壮的身材。
“刘将军,雨太大了,回去吧!这样的大雨,唐军是不可能来进攻的。”刘汉青将油纸伞举到了刘信达的头上,道。
“斥候们都回来了吧?”刘信达问道。
“回来了大约三分之一。”刘汉青低声道:“唐军也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在剿杀我们的人,单兵作战,我们的确是有些吃亏。”
“外面情况如何?撤退的唐军都驻扎在什么地方?”刘信达问道。
刘汉青侧头报出了几个地名,“刘将军,唐军虽然撤退,但看起来,却也只是为了规避雨季,他们似乎是准备长期围困我们了。”
刘信达眯起了眼睛,将刘汉青所说的这些地方大致在脑子里勾画了遍,脸色微变之余,接着问道:“还有什么一些其它不寻常的事情吗?”
“有!”刘汉青道:“我们的人发现,唐军在强令鄂州城周边的百姓搬家,不管愿不愿意,都被他们强行驱赶走了,现在外面倒是民怨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