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末将观察,碎叶城虽然并无防御之能,但占地极大,仿长安而建,长宽约**里地。西域无数商贾与旅客来往其间,位置很重要。
突骑施派人在那里收商税,并不驻军。”
大军沿着热海南岸骑马行进,封常清对方重勇介绍自己在碎叶城的见闻。和想象之中的情况颇有一些不同。
突骑施是游牧部落,并无管理大城的经验,更别提重建城池了。他们的优势就是游牧而居,居无定所,机动性非常强。
麾下的牧民与牲畜,基本上就是主要的财富。游牧经济与农耕经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思路。
只有打破农耕民族的固有思维,才能更好的理解突骑施人的想法。
对于碎叶城和周边河流交汇的地方,突骑施是用来放牧和收过路商税的。所以农耕技术的极度落后,与贸易文明的相对发达,看上去很荒谬,却又十分符合突骑施人生存状态。
而农耕文明往往要在农耕技术非常发达的时候,才会衍生出相对发达的商业。
不能理解这些,就无法正确的处置游牧民族的需求,无法跟他们打交道。
“封参军博闻强记,此番得胜,你为大功。”
方重勇勉励封常清说道,这一位对于地图测绘,侦查敌情,收集山川人文信息,非常在行。
此刻他们右手边的大湖,有一阵阵微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大湖上波光粼粼,视野的尽头,是一片暗青色夹杂着白色的山体,高耸且层峦叠嶂。
苍凉古朴而壮丽。
风景确实美,但不能当饭吃,盐水湖断绝了本地大部分的生机。方重勇在心中暗暗惋惜。
“碎叶城残破太久,大军在此无法自持。开元中,唐军在这里建了一座佛寺,名为大云寺,至今仍在,香火不息。
不过末将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未亲眼所见。突骑施之牙帐,也不在碎叶城内,而随水草而居,就在碎叶河畔某处。要寻找的话,还得询问当地人才行。”
封常清侃侃而谈说道。
“对了,十姓可汗必须在碎叶镇这里,是不是因为碎叶附近有突厥圣山?”
方重勇忽然想起这一茬来,疑惑问道。
“关于这件事,节帅可说到点子上了。
突厥人立誓时,指此圣山之名为信,称其为天帝之所居。
大唐每次册封十姓可汗,都要在碎叶河以北的大山前,让新任可汗对天起誓。
否则就无法得到各部的效忠。突骑施目前有黄黑二姓,他们是来自于分裂的突厥。
据末将所知,除了黑黄二姓外,突厥人还有白姓,红姓等,对应阴阳五行。这些所谓的姓,也是突厥将不同地方的人捏合起来的方法之一。”
二人骑着马走在队伍前面,一边走一边聊。很快,前方就有斥候回转过来,对着方重勇抱拳行礼禀告道:“节帅,前方半山腰有伏兵!”
热海南线秋冬有河水汇入其中,而北线却没有,自然是行军的首要通道。
当前的十姓可汗既然已经跟唐军翻脸了,那么在南线设伏,也只是按正常军事逻辑办事而已,无甚稀奇。
不过嘛,这种小套路,在唐军精兵面前还不够看。
“何老虎,你带着尖兵打头冲,把那些伏兵给做了。就在前方左手边的山丘上。”
方重勇喊了一句,用马鞭指着前方某个山丘说道。
这些伏兵想都不用想,就是突骑施招募来的“仆从军”,连马匹都没有装备。被当做炮灰,前来试探唐军强度的。
被弄死了也不心疼,还方便推脱责任!
“得令!”
何昌期大吼了一句,从封常清手里接过令旗,朝本部人马而去。
等何昌期离开后,方重勇这才继续下令道:“跳荡兵准备出发,披皮甲在后,跟在何老虎的前队后面,交替掩杀。刀盾兵披重甲,结圆阵,固守待命。除此以外的,全军弓弩上弦,准备战斗,轻装不得着甲。”
接到军令之后,一字长蛇的行军队伍开始结阵,有条不紊,丝毫不显慌乱。
方重勇从封常清手里接过一个单筒的“望远镜”,眯着一只眼,用另外一只看向望远镜,眺望远方。
唐军编制里面,士卒,兵戈,盔甲,弓弩,器械,马匹,这些都是分开编制的,很多都是临战再配发。比如说步兵可以骑马,到交战地点后再下马步战。也可以跟随步兵队伍行进作战,非常灵活。
不同的情况,装备的兵器与战马也会不一样。
士卒们身上的盔甲,也是根据实际需要而改变,而不是一套装备就粘在某个士卒身上,永远都不换。除了横刀与弓箭外,其他军械都是官方所属,不是士卒的私产。若是私下将其变卖,被发现后直接斩立决。
能搞明白什么状况用什么装备的将领,就已经是唐军中普通水准之上了。
临阵的战术都有标准操作,而怎么发挥在于个人。
当乌龟一样全身套重甲慢慢磨血也行,袒胸露乳拿着陌刀一击必杀也行,检验合适与否的标准,只有战斗的输赢而已。
很快,方重勇手中望远镜狭小的视野中,就出现了不忍直视的画面。
一個突骑施那边裹着头巾的战士,拿着一根短矛,朝何昌期刺过来。方重勇在龟兹镇的十将白孝德那边见过这种“可抛可刺”的短矛。不过那人水平太差,被何昌期“空手接白刃”,一把握住矛杆。
然后用力拖拽了一下,横刀直接扫过去,人头飞起,尸体缓缓倒下。何昌期接过对方的短矛,又顺手刺倒了另一个敌军士卒,当真如猛虎下山一般。
“何老虎平日里脑子不太灵光,临阵杀敌,倒是凶猛异常啊。”
方重勇放下“千里镜”,喃喃自语说道。
其实用不着他多说,当伏兵被察觉之后,他们的灭顶之灾也就随之来临。本来就应该一边倒的局面,如今更是成为单方面的屠杀,前方山丘上的血腥杀戮,让方重勇都不忍直视了。
很多已经跪在地上求饶,不知道出自什么部族的敌军士兵,依旧被何昌期麾下的精兵顺手干死,也就是一刀的事情。
这不叫打仗,这就是单纯的屠宰啊!
方重勇微微皱眉,却没有下令让他们停下来。
半个时辰不到,一身是血的何昌期,手里拿着一根从敌人那边顺手摸来的短矛,提着一个人头就过来了。唐军结阵的刀盾兵们,分开了一条路让他走了进来,彼此间都带着轻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