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初一,大吉。天未亮时,已经十多位官宦,捧着各类服饰,恭立在坤宁宫寝宫门外等候。以秉笔太监郭忠为首,一行十多人安安静静的,如凋塑般,没有半点声响。许久,房间里传来了一丝响动,耳尖的郭忠听到,轻轻的走上去推开门,然后慢慢入了寝宫中。此时,朱英已在床榻上醒来。“殿下,吉时将至,还请洗漱更衣。”郭忠小声的说道,生怕惊扰了面前的殿下。朱英轻轻点头。郭忠见此,微微侧着身子,朝后面摆摆手。后方等候已久的宦官们,立即鱼贯而入。有宦官替换香炉,点燃最新熏香。有官宦端来金盆,为太孙殿下漱口洗脸。有宦官拿着木梳,小心翼翼给殿下梳头。一行十多人,各司其职,看似忙乱,实则井然有序,一道道流程,娴熟无比。香炉中,轻烟浮起,沁人心脾。这是产自于崖州的崖香,香价百金,一片万钱,为四香之首,宫廷贡品。因为稀少,即便在皇室也不常用,唯有在祭祀等大典的时候才会使用。且也只有皇帝,储君,才有资格使用。在香气升腾,朱英洗漱之际,手捧冕服的宦官们在静立于香炉旁,让太孙殿下的冕服能够被香气所侵染。服章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故称夏。自洪武元年始,朱元章整顿恢复中原之汉族服饰制度。有明一朝,汉族服饰面貌仪态端庄,气度宏美,形制之繁杂,纹彩之斑斓,质料之多样,裁制之精巧都超过了以往各代王朝。为历代服饰登峰造极之巅峰。而朱英即将穿上的,便是在礼仪最高规格所用之冕服。这是最为华美精贵之礼服。有道是上天生民俾以司牧,是以圣贤相承,继天立极抚临亿兆。在冕服之上,还有冠,称之为冕冠。恭为天吏以治万民,冕冠就是这种君权天授的象征。朱英洗漱完后,由秉笔太监郭忠,小心翼翼的为朱英着冠。冕冠的款式,也在朱英面前展现。它是在一个圆筒式的帽卷上面,覆盖一块木制的冕板。冕板前圆后方,象征天圆地方。冕板上面涂青黑色,下面涂黄赤色,象征天玄地黄。用五彩的丝绳把玉珠串起来,挂在冕板的前后,象征岁月流转。用丝棉做成球饰,垂挂在耳边,提醒君王不能听信谗言。冕冠戴在头上时要前低后高,象征对百姓的关怀。朱英站立,双手平放,有各宦官伺候更衣。冕服由上衣和下裳组成,上为青黑,象征天,下为黄赤,象征地。上下衣各有六种不同的纹样,合称十二章纹。精美长袍,更显气度恢弘。当穿戴完毕,朱英走出房门刹那,黑暗破晓,晨间微亮,恰有一道天光从天而降,笼罩在朱英身上。冕服冕冠上的各类宝石,反射晨光。这一刻,朱英浑身上下,似有光晕围绕,如天神下凡,震骇心神。周遭宫女宦官,包含郭忠在内,尽皆惶然,纷纷伏倒,头额触地,不敢起身。.......大明皇宫,谨身殿。或许这还是第一次有如此热闹的景象。其中皇子十八人,皇孙二十多人,公主十余人。五十多位皇子皇女皇孙,便就是朱英的所有叔叔,姑姑,弟弟,妹妹了。站前排的,便是朱樉,朱棡,朱棣,朱橚,朱桢等藩王。后面便是按照长幼顺序排列。其实在本来的储君册封中,并没有这个流程,是朱元章临时给加进去的。这也是因为朱英十年流落在外,没有皇宫生活记忆,对于自己的这些亲人并不熟悉,所以朱元章特地为他安排的认亲环节。虽说在朱元章的心中,大孙才是最重要的,可其他的皇子皇孙们,也都是亲生骨肉,朱元章更想看到的是,在皇宫这个大家庭中,朱英作为未来的家长,和家人们相亲相爱,和和睦睦,共同治理大明天下。朱棣站在前排,脸上平静如常,看不出其他情绪。旁边的朱棡,一直在用眼神不断的挑衅他,这让朱棣有些烦躁。本来就是死对头的两人,不管是在任何场合,但凡有机会,朱棡绝对是主动挑衅的那个。朱棣感觉自己都要快忍不住,挥拳暴揍这个三哥一顿,只是强忍怒火,慢慢平息了下来。倒也不是他不敢,只是朱棣明白,他若动手,二哥指定会帮忙。一对二,双拳难敌四手,他没把握能打赢。二哥三哥可不是省油的灯,这要是反而被胖揍一顿,在后面小辈面前,脸可就丢大发了。再者今日这般日子,要是打起来,指定会被父皇狠狠的追着打。皇子皇女的后排,皇孙中带头的,自然便是朱允炆,朱允熥,还有朱明月三人了。作为太子朱标嫡系子女,三人的地位,即便是有些皇子公主都有所不及。嫡系庶出,在皇宫中也是有很大的相差。和朱允熥,朱明月的满脸兴奋不同,朱允炆的脸上,多少带着几分落寞,哪怕是已经释然。朱元章制定了各项复杂的礼仪制度,甚至连百姓袖袍的长短都有要求。然而最不遵守制度的,就是他本人了。按照规矩,朱英目前为东宫太孙,路线当是从东宫春和宫出发,至谨身殿后左门而入。因大孙自小住坤宁宫,所以就一直住坤宁宫了。在这个方面,哪怕是御史言官,都不敢多嘴。任谁都非常清楚,长孙殿下那是陛下的心头肉,但凡有触及的,可不会给你讲什么礼仪规矩,直接就给拖出去砍了。要是被砍都不服,送你全族下去,整整齐齐,都省了吃席。这般一来,路线便就改成了从坤宁宫至乾清宫,然后从谨身殿后门直入。乾清宫正殿,朱元章穿着和大孙的同款冕服,翘首以盼。等了许久,这才终于看到大孙走来。朱元章看着在冕服的衬托下,越发气度非凡的大孙,心中尤为欣慰欢喜,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去,紧紧拉住大孙的手。带着一同朝谨身殿过去。“儿臣拜见父皇!拜见太孙殿下!”“拜见皇爷爷!拜见太孙殿下!”当朱元章牵着朱英的手出现在谨身殿众多皇子公主皇孙面前的时候,在场五十多人尽皆躬身行礼。走到正殿的上方,朱元章道了句平身,便就坐下,而后让大孙说两句。朱英一眼望去,众人面孔近收眼底。有熟悉的,有陌生的。入宫这么久,确实还有许多人没有见过。微微沉吟过后,朱英朗声道:“能够回到皇宫,在我之前的时日中,是从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在这里,我要隆重的感谢一人,那便是我的四叔燕王。”“那时候四处流落,靠着做买卖为生,恰好在北平,便是四叔看见我后,执意带我来京师,否则现在的我,当还在西域呢。”“谢谢你,四叔。”朱英说到这里,对着朱棣作揖感谢。朱棣闻言,连忙作揖回礼。听到这些话,朱棣的心情变得十分的复杂。现在的朱棣和历史上靖难的朱棣可是完全不同。初见朱英的时候,他是真以为就是侄儿,而后查了又发现不是。本没有太多的想法,又碰上大哥的死讯传来,在道衍法师的怂恿下,就有了更多的想法,想要利用朱英。可惜利用来利用去,结果朱英又变成真的了。在来京师的路上,朱棣一直在心中问自己,若是当时发现朱英真是自己的亲大侄子,那么他会如何做?左思右想,辗转反侧。最后朱棣发现,即便是真的知道是大侄子,因为大哥的关系,大概还是会将朱英送回京师吧。或许会受到道衍法师的阻拦,可对于大哥的情感,让朱棣明白。不管是动手杀死朱英,亦或是囚禁,这些他都做不到。不杀会后悔,可若是杀了,那在内心中,更会愧疚一辈子。小时候,是大哥朱标,一直在照顾他,是大哥朱标,让父皇真正的接纳了他。也是大哥朱标,一直在维护他。朱棣虽残暴,可是对于父皇,对于大哥,在心中是真正的在乎。动手去杀大哥的嫡长子,这样的事情,朱棣怎么可能做到。当然,这其中还有个因素,就是朱棣觉得,即便是杀了大哥的嫡长子朱英,皇位也轮不到自己,反而是讨厌的的皇侄朱允炆。至少现在,朱英这里还有一份情谊,皇位真给了朱允炆那小子,待父皇离去,怕是肯定要针对自己。朱棣有些失神,上方的朱英,则在说些一些生活上的小事。譬如刚到京师的平安茶楼,和老爷子的相识等等一些趣事,这让下面皇室子孙们,对于朱英的认识越发明显,也有了一丝丝的亲近感。在讲课,哦,不对。在拉进亲近感这方面,这可是老本行了,朱英自然是娴熟无比。在结尾中,朱英说道:“我失了记忆,自小流浪,曾经最为渴望的就是亲情,看着别人的叔叔,别人的姑姑,别人的弟弟妹妹其乐融融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我,真的是羡慕无比。”“进宫后,爷爷也时常教导我,宫中,就是一个大家庭,在这里每一位,都是我的亲人,我不再是孤身一人,而是有了众多的家人。”“我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有了弟弟,有了妹妹,更有对我诸多关心的叔叔们。”“二叔,三叔,四叔,在我还没有入宫的时候,就对我多番帮助,那在京师里置办的茶楼,至今还是四叔送给我的。”说到这里的时候,朱英语气有些颤抖,再次对着朱樉,朱棡,朱棣深深作揖道:“谢谢。”除了藩王,多数的皇室子孙都是久居深宫。或许读书多,但在见识和交流这块,哪里能与朱英比,更别这样的话语了。面对这番真挚的情感流露,许多的皇子甚至眼角都流出了眼泪。几乎相同的气质,还有那熟悉的感觉,让他们想起来曾经一直呵护,照顾他们的大哥。年幼一点的,也是听到朱英曾经的苦难,还有现如今作为太孙殿下的他,放下身段的话语,深深感动。一时间,整个谨身殿中,所有的皇室子孙们,都对着朱英躬身回礼。台上,朱元章的眼睛有些湿润了。这不就是他一直所渴望见到的吗。曾经的朱标,在这一点上,最是得他欢心,现在的大孙,果然这方面也是像他父亲一般。“好,好,好,咱的年岁已经大了,往后咱们老朱家,就是大孙当家了,能够见到大孙这番爱护自己的家人,咱这心中,甚是欣慰。”“但是。”朱元章语气一顿,进而看向所有的皇子皇孙们,颇有些严厉的说道:“曾经你们的大哥,也是对你么宠爱有加,可若是谁依仗着这份宠爱为非作歹,咱这眼睛里,可是揉不得沙子。”“大孙,你记好了,可不要因为心软,就不给惩罚,像你二叔,三叔他们,一个个顽劣得很,若是再有犯事,给咱狠狠的打。”台下的朱樉,朱棡在小辈们面前如此遭父皇训斥,感觉有些面上无光。尤其是朱樉,若是没有朱英,怕是现在都被禁足在秦王府中。朱棡似乎察觉到旁边四弟的幸灾乐祸,轻轻冷哼一声。只是这冷哼,似乎被朱元章捕捉到了,凌厉的目光瞬间笼罩在朱棡身上。朱棡连忙作揖道:“请父皇放心,儿臣定会认真听从长孙殿下的令旨,不敢造次。”今天是大孙的大好日子,朱元章也就不与其多作计较了,要是放在平时,怕是直接就拿着杀威棒,亲手过去招呼了。朱棡见父皇没有多说,心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余光望向旁边的四弟,心里头极为不爽。此时刘和小声在朱元章旁边道:“陛下,吉时差不多了。”朱元章点点头起身,带着大孙向奉天殿过去。后面皇子皇孙们,则是紧紧跟随。奉天广场之中,文武百官分两侧恭候。现在说百官都有些不对了,朝官大概四百多人,但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所有带品级的官员,哪怕是清水衙门,翰林院学子,国子监学子。都是要在奉天广场这里见证太孙殿下的册封仪式。总数约莫将近五千人,当真是浩浩荡荡。在这最前方,则是以宁妃为首的六宫嫔妃。宁妃右侧是吕氏,不过在宁妃左侧的人,引起了六宫嫔妃,及文武百官的注视。那是着霞帔玉带的叶月清。此刻的叶月清,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份从容,反而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有些惶恐不安。她没想到,早上醒来的时候,竟是有宫女宦官早就做好准备。在穿戴上华丽的冠服后,更是被带到了宁妃的左侧。这其中的意味,叶月清自然明白。可这些,都是她在梦里才有的事情呀,模湖的叶月清,都已经分不清梦境现实了。直到晨光破晓,她才真正的意识到,这一切竟然是真的。就在心头小鹿乱撞的时候,宁妃拉住叶月清的手,笑道:“月清,不必过于拘束,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现在要尽快习惯才是。”“或许有些唐突,不过这也是昨夜我跟陛下商议过,你一直都陪在雄英的旁边,我相信雄英对你,也是很有感情的。”看着宁妃慈祥的笑容,叶月清的心逐渐宁静了下来,万福道:“谢谢娘娘。”宁妃轻轻的拍拍叶月清的手,眼神亲近,就如同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右侧的吕氏见到这一幕,顿时明白这就是朱英身边的那位女子了。她没想到的是,宁妃竟然会促使她成为太孙妃。不过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陛下年事已高,朱英而今不过十八的年纪,这往后的皇宫,当然就是朱英做主。朱英的能力众所周知,便是陛下第二都不为过,连陛下都会相让几分,性格自然极为强势。若是在这个时候,还安排一个娘家势力颇大的女子为太孙妃,大明第二任的皇后,那么后宫其他嫔妃的日子,怕不会太好过。像是叶月清这般的,更加符合所有人的利益,同时也会得到陛下还有长孙殿下的赞同。最主要的是,吕氏也听说了,这名叫叶月清的女子,和长孙殿下之前一般,也是孤身一人,并没有家人牵连。这就少了很多矛盾,关系上也容易接洽。想到这里,吕氏也是面带微笑,表现出亲昵的神态。奉天门开,皇子皇孙们鱼贯而出,分两侧站立。片刻,朱元章拉着朱英的手出现。“陛下驾到,太孙殿下到!”当太监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所有皇子皇孙,后宫嫔妃,文武百官,学子学士,宫女宦官,宫廷禁卫,尽皆跪倒在地,山呼:“陛下万岁,太孙殿下万岁!”在朱英的面前,但凡看见的人,都是恭恭敬敬的跪在面前。这,便是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这番场景,任谁见了都要心潮澎湃。若不是在前世,朱英也是经历过上万人的大场面,指不定还有些怯场。朱元章看到大孙从容面对的模样,非常满意。便朗声道:“平身!”“谢陛下!”祭祖祭天,是昭告天地,从今天往后,这大明王朝未来的继承人,就是朱英了。祭天,是端门右边的社稷垣。祭天的流程很是繁琐,共分九个仪程:迎神、奠玉帛、进组、初献、亚献、终献、撤撰、送神、望瘗。每进行一项仪程,在古典庄严的奏乐中,朱英都要随着朱元章,分别向正位、各配位、各从位行三跪九叩礼。从迎神至送神要下跪七十多次、叩头二百多下,历时一个时辰之久。相比之下,祭祖就要简单许多了。祷告过后,基本就上就差不多了,全程不到半个时辰。这一切结束后,便就是大阅兵的环节了。阅兵是在承天门前广场举行。承天门前广场连通的,便就是长安街了。这里属于内城,之前在承天门前,是t形的封闭广场,左右便是长安门。不过在定下阅兵开始,朱英就和老爷子商量过,这样影响了阅兵的阵容,在观礼上也局限太多,便就对这里进行拆除。左右长安街由此成为了一条贯通的的大道。这个广场,被彻底的开放,甚至包括左右两道的长安街,都进行了很大程度的扩宽。本来五百米不到的长安街,现在已经有将近两千米。宽度也是有五十米宽。从承天门上看去,一览无遗。承天门下,外五龙桥内,还有十余米宽。这里就是给文武百官,外交使臣观礼的地方。而在广场外侧,便就是百姓所在了。五城兵马司,大明治安总司人员全部出动,扶持维持秩序。皇室子孙和嫔妃们,自然就是在承天门的城墙上观看了。因为城墙高度的关系,朱元章和朱英所在的位置,还特地搭建了临时的地台,这样更加方便观看,也方便将士,百姓,看到皇帝和太孙的身影。当朱元章来到这里,登上承天门上的地台,看向远方时。便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也曾经率领过大军作战的朱元章,见到远方那一眼看不到头的百姓,都显得有些兴奋。大致是南京内外城,将近两百万的百姓们,都是疯狂的挤来这里。太多了,真的太多了。朱元章甚至看到,就连屋顶上,都有不少人趴在上面观看。当朱元章和朱英的身影出现在承天门上的时候,哪怕是相隔了六十多米,依旧有眼尖的百姓看到了。激动得大声呼喊起来:“是陛下,是陛下,是陛下啊!!!”这可比追星要疯狂多了。君权天授,在儒家思想的熏陶下,普通百姓的心中,大明之皇帝,那就是天,是神明,是万物之主宰。要知道,哪怕是个状元郎游街,无数的百姓都想去讨点喜气,何况是可以随手钦点状元的皇帝。随着呼喊声传开,整个人群顿时就沸腾了起来。当几十万人疯狂呐喊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天穹本就稀散的白云,被这惊天的气息冲破,一片蓝天澄净。这天地间,再没有了其他声音,唯有‘陛下万岁’的咆孝呐喊充斥寰宇。不仅仅是这几十万人,当声音传播开来的时候,整个南京城内外,两百万人,都被这疯狂的呐喊声所感染,跟着一起大声呼喊起来。在朱元章看不到的地方,那是南京城的城门。驻守在城门的将士,清晰的听到京师城中的呐喊,热血沸腾之下,单膝跪地,朝着皇宫方向同样大喊起来。此刻,便是在城门前排队的百姓也停了下来,朝着皇宫方向跪拜,呼喊。南京城,似乎都在这大喊之中动弹。朱元章张开双臂,享受着铺天盖地的欢呼。到这一刻,他觉得大阅兵真是好东西,大明立国二十五年了,哪里有过这等的盛况。最主要的是,这盛况,就在他的眼前浮现。现在,所有人的耳边,出了欢呼陛下万岁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挡来自百姓的热情。足足半炷香的时间,欢呼声才慢慢的停歇下来。这么久的时间,不知道多少百姓,喉咙都已经哑了,实在是没力气了。待一切安静后,朱元章这才对身边的刘和轻轻点头。刘和顿时了然,大声道:“陛下有旨,击鼓!奏乐!”“陛下有旨,击鼓!奏乐!”“陛下有旨,击鼓!奏乐!”宦官接力大喊,传递陛下的谕旨,在这个没有扩音器的古代,也就只能如此了。随着鼓声的响起,大阅兵也终于开始了。此刻承天门下,众多的异国使臣,早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撼到四肢发软了。这里,是大明,是大明的京师,也仅仅是大明的一座城池。虽说是最大的城池,可大明统治疆域之辽阔,还有城池一千余座。在这里的大部分外臣,他们的国家所统治的人口,连京师都远远比不上。拿什么和大明抗衡,唯有俯首称臣,老老实实做好臣子该做的事情。和外臣不同,文武百官,尤其是国子监的学子们,脸上那骄傲之色,一览无遗。这就是他们要效忠的皇帝,这就是他们的大明的百姓,这就是他们将要为之奋斗一生的天下。在这等氛围下,别说是官吏,学子,院士,外臣了。就连在承天门上的嫔妃,藩王,皇孙都是鸦雀无声,心神为之所夺。冬!冬冬!冬!冬冬!轰!轰!轰!轰!轰!鼓声之下,突然地面好似有些颤动,似乎有个巨人,从远方走来,这是脚踏在地面的声音。所有人,下意识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阅兵开始了,远方的身影逐渐清晰,整齐的方队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这来自于后世的方队阅兵,终于第一次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他们步伐整齐划一,脚步铿锵有力,每一步落下,都踩在了鼓点之上,那目不斜视的眼神,极为凌厉,骇人心魄。而这样的方队,不是一个,是整整齐齐十六个,一同前进。每个方队为三百五十人,十六方队,恰好是一个卫所,五千六百人。在这前方,是卫所的指挥使,副指挥使。眼看着列成方队的将士们,坚定不移的走来,在前排的百姓心生恐惧,忍不住向后退去。这样的视觉冲击力,简直是难以想象。精锐的将士就已经足够让百姓震撼了,如此军纪的将士,整齐划一动作,是百姓们想都没想过的存在。文武百官更不用说了,一个个贴到护城河的旁边,只想看得更加清楚一点。而那些异国使臣们,嘴巴都可以放进去一个鸡蛋了。每年来大明朝贡的国家不多,不过在天界寺这里,还是住着非常多的异国使臣。这些使臣相当于后世的驻明大使一般,是长期在大明京师生活。他们的吃穿用度,基本上也是由大明负责。每次朝贡,基本上都是由这些驻扎使臣先递交申请,得到批准后,才会传信回去自己的国家。目前在承天门下观礼的国家有:爪哇,琉球,乌斯藏,占城,西番,打箭炉,暹罗,须文达,朵甘,高丽,墨剌,哈梅里,真腊,别失八里、撒马儿罕。当十六方队将士们出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皮儿马黑麻更是眼睛都不眨的盯着,他要从这方面,探索大明将士的战力。仔细看去,每一个将士都是精神抖擞,面色上全是荣耀之光。当十六个方队,来到承天门正中央的时候。前方的指挥大喊:“向右看!!!立正!!!”十六方队的将士右侧头,大喊:“一!二!”不知是故意还是恰好,这一刻将士们的眼光,全都落在了承天门下,外交使臣,文武百官之中。十六方队一卫,共计五六千百人。然这呐喊的气势,如有千军万马。首当其冲之下,所有在承天门下之人,都恐惧般向后退去,不少人甚至的跌倒在地。卫队指挥使,向前几步,单膝跪地,大声道:“左军都督府旗下镇南卫,拜见陛下,拜见太孙殿下。”“大明万岁!陛下万岁!太孙殿下万岁!”随着单独的呐喊结束,后方十六方队,五千六百人尽皆单膝下跪,朝承天门方向大喊:“大明万岁!陛下万岁!太孙殿下万岁!”这种超强的仪式感,让朱元章年迈的身子,都变得激动颤抖起来。在这一刻,鼓声奏乐也停了下来,这是方便陛下训话。不然怕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还好承天门到卫所这边,也就不到二十米的距离,朱元章长吸一口气,而后朗盛道:“众将平身!”“谢陛下!”随着将士们的起身,鼓乐重新想起。“所有将士,听我号令,起步....走!”跟随着鼓点,左军都督府旗下镇南卫的阅兵,便算是到此结束了。苦练一月,就是为这不到半炷香的展示时间。然而对于这些将士们来说,都觉得是非常的值得。在数十万百姓的目光中,在中外数以千记的大臣。还有陛下,太孙殿下,皇室贵胃。展示自己。这一刻,镇南卫的五千六百名将士,已经是脱胎换骨。为大明而战的信念,油然而生。从此,镇南卫有了真正的军魂。“大孙,了不得,你真是了不得,咱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般的军队。”“如此大军,与咱十万,可当百万之用!”镇南卫的细微变化,在朱元章眼中秋毫毕现,打了大半辈子仗的朱元章,自然知道镇南卫的变化意味着什么。并不是说镇南卫个个都能以一当十了,而是在这些将士们的心中,有了信念,有了为大明死战的信念。冷兵器为主的战争,有一个死亡比例。比如一万兵卒,当达到一成五的死亡后,很容易造成雪崩的连锁反应,直接溃散逃亡。优秀的将领,通过练兵,可以将这个死亡比例提高。历朝历代的名将,甚至有达到伤亡五成,还依旧可以持续作战的。所谓哀兵必胜,也就是士气的缘故了。当然,这是不包括困兽之战,亦或是几百上千人的精锐小队。至少也是万人往上的规模。而现在的镇南卫,朱元章保底估计,至少都是能达到五成伤亡还依旧能够全力作战。当这样的军队出现在战场的时候,对于敌人,那就是一场灾难。在鼓声的响动中,朱元章不由朝远方望去。在那里,又是十六个方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来。在人员的气势上,完全不比刚才的镇南卫差,甚至隐约还要强上一些。朱元章知道,今日像这样的阅兵,这样的卫所,还有三十卫。其中训练时间最久的十二亲卫,还没有出场。还有,那压轴大孙直属亲卫玄甲卫。三十二卫,将近十万八千人,这个阅兵的时间段,最低都得一个半时辰了。随着一列列卫所的将士走过,整体的气势,都在不断的上涨。后面出场的将士,普通百姓看不出,可但凡懂兵之人就能察觉到,是越发的强悍。不管是京师官吏,亦或是外交使臣。大部分的后背,都已经湿透了。这是遭受到了将士们的气势镇压。每个卫所在承天门下的‘向右看!’。都直接覆盖到他们的身上。全程高能,身体紧绷。一些年迈的大臣,已经因为承受不住昏倒,而被官宦拖走了。“这样的将士,这天下真的有可以对抗的吗。”“我撒马尔罕的勇勐将士们,若是对上他们,怕是连半成胜算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大明的将士如此强悍,为什么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使臣汇报,他们都是吃屎了吗。”“不行,我回去后,一定要告诉爷爷,大明不能惹,太强了,太强了。”“仅仅就是目前看到这些在京师的将士,估计能挡我撒马尔罕数十万大军。”“对于大明,只能结好,不能交恶。”皮儿马黑麻双手紧握,盯着前方不断走过的大明将士,心中对自己说道。这一次的阅兵,给皮儿马黑麻对大明,是颠覆式的印象。这样的场景,真的太过于摄人心魄了。别说见过,是他听都未曾听说过的强军。爷爷帖木儿麾下的直属大军,是他曾经见过的最强军队。在中亚的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对比眼前的将士来,啥也不是!阅兵的进行,许多人的心中,开始发生悄然变化。淮西武将集团,以凉国公蓝玉为首的所有将军,长期掌兵的他们,都是看得目瞪口呆,热血沸腾。要知道这些将士,可都是隶属于五军都督府。他们作为长官,除了一些直管卫所的指挥使,大部分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将士就完全换了一个模样。“假如,我率领这样的将士出战......”这个想法,几乎在所有的将军脑海中冒泡。麾下有这样的将士,建功立业,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对比武官的兴奋,文臣们在回过神来后,就显得有些担忧了。按照历史的发展,在建国后的平稳年代,文人一定是压武人一头的。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这是必然发生的情况。可现在,随着太孙殿下的出现,好似这个惯例将要被打破了。一场阅兵下来,谁都能预料到,武人的地位,将会得到难以想象的提升。就现在京师百姓的反应,都能观测出一二来。原本百姓对于军队,是反感,厌恶,尤其是兵役,心中抗拒。这是历朝历代兵役的影响。可在这一刻,不少壮年男子,心里头已经开始隐约冒出当兵的想法了。文人的精神领袖,刘三吾。此刻已经回到了翰林院中。官宦刚离开,太医还未来,他就睁开了眼睛。与其一同的,还有两位年纪差不多大的翰林院院士。一人是张信,洪武二十七年甲戌科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一人是白信蹈,江南地区有名大儒,现翰林院院士。“先生,这番下来,我等该何去何从,原以为太孙上位,当重用文臣,可如今看来,太孙殿下面善心狠,心中的野望,比之陛下都不逞多让啊!”五十多岁的掌张信,八十岁的刘三吾,七十岁出头的白信蹈面前,还显得很是年轻。而这番话,也说出了他的担忧。白信蹈也是沉声道:“此言在理,这些丘八的变化着实惊人,甚至比之兵书上操练出来的将士,还要强上几分。”“由此可见,太孙殿下对于军事,征伐,尤为感兴趣,还有比拟陛下的天资。”“陛下年迈,自然不会擅动兵戈,可太孙殿下不同,按照记载,太孙殿下当是今年本月,才满十八。”“年轻人,难免气盛,有掌如此强军,个中野望怕是难以估量。”刘三吾听到两人的话,也是赞同的点头,叹息道:“国虽大,好战必亡。”“今日大明之强盛,在老夫看来,不见得是个好事。”“诚然,老夫有看到,对于诸多外臣来说,产生了足够的震慑,使其不敢轻举妄动。”“可边疆的征伐,又哪是因为争夺土地,草原上的威胁,是因为他们的粮食,让他们活不下去了。”“每年的朝贡,就是我大明对其救济,让他们能够勉强维持,不至于边疆混乱。”“可我大明的粮食,连自家的百姓都不够吃,怎能安抚得住这众多臣国。”“以太孙殿下的脾性,若是边疆有战事发生,亦或是不利我大明,则必将勃然大怒,兴万兵以战,至那时,将血流成河。”说完,刘三吾喟然长叹。此时,张信和白信蹈,满脸忧国忧民。半晌,白信蹈咬牙道:“佛语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们能想到的这些,陛下肯定有所察觉,只是太孙殿下十年归来,宠爱无双,即便是知道,陛下也不忍责怪。”“如今,唯有一人以性命警示陛下,太孙殿下。方可唤起陛下,殿下心中警示。”这话说完,张信面色坚毅,想要开口说话。却被白信蹈一把拉住衣袖。只见白信蹈沉声道:“我如今已有七十,这辈子也算是活够了,信,你才不过天命之年,往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说完,白信蹈看向刘三吾,继续道:“先生,你不能去,这天下文人,尚且还需你来带领。”“如此,自然我去,当最合适!”白信蹈声音坚定的说道。刘三吾听到这话,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不知从何说起。唯有双手紧紧握住白信蹈,才能表达心中激动之情。便是刘三吾三人,在这里密谈的时候。承天门外大阅兵,也即将到了尾声。上卫,即宫廷十二亲卫的最后一卫,并非是锦衣卫。锦衣卫因为职责问题,并没有参与到这次的大阅兵之中。替代锦衣卫的,便是朱英直属亲卫,玄甲卫。玄甲卫的服饰,经过了朱英的调整,紧身加黑红披风的设计,显得更加精炼利落,更有一种华丽贵气的体现。他们的列队,比起前面的三十一卫,更加整齐。甚至在身高上,都是高度的统一。这所带来的视觉效果,更加令人瞩目。最特别的是,在他们身上,不仅有佩刀,还有一根类似于火铳般的事物。说它是火铳吧,好像又不像,没人见过这般细长的火铳,更像是加厚的长棍。当玄甲卫出现的时候。在承天门最高地台上的朱元章,侧身看向大孙,笑道:“该你了,大孙。”这声音,带着一丝解脱,还有浓厚的沙哑。三十一声的呐喊,让朱元章的嗓子早就承受不住了。一直都是靠着兴奋和激动支撑着。而当玄甲卫出现,朱元章便决定把这最后一声的机会,让与大孙。显然,对于老爷子的相让,是没有出现在既定流程中的,完全是老爷子的临时起意。不过在这一刻,早就旁观多时的朱英,仅仅是刹那的停顿,便就回道:“必不让爷爷失望。”朱元章满意的点点头,如释重负的走下台来。一个多时辰的站立呐喊,让已有六十多岁朱元章,感到些许吃不消。这一放松,差点没跌倒。朱英眼疾手快,顿时扶住,同时对太监吩咐道:“快把龙椅搬过来。”龙椅是早就备好了的,不过朱元章之前一直不肯坐。现在这么个情况,也只能坐下歇息。刘和马上端来参茶,为朱元章弥补亏空的气血。一口参茶下肚,朱元章的气色红润了许多。朱英见此,这才开始走上前方高台。当朱英走上高台的那一刻,朱元章摆摆手,刘和马上对两个宦官使眼色。两个宦官扯起腿,分别朝着左右击鼓的鼓手飞奔过去。当玄甲卫即将抵达承天门的时候,鼓声和奏乐变得越发康慨激昂起来。朱元章的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这是他在没通知大孙,特意的进行了修改。听到鼓乐变化的朱英,顿时就明白这都是老爷子的授意。他没有选择回头,因为此刻的玄甲卫,已经走到了承天门下。玄甲卫指挥使抬头,第一时间就认出了站在承天门上的并非是陛下,而是换成了太孙殿下。顿时,心情更为激动了起来。“直属亲卫玄甲卫,拜见太孙殿下!”“大明万岁!陛下万岁!太孙殿下万岁!!!”“大明万岁!陛下万岁!太孙殿下万岁!!!”感受到这无与伦比的气势冲击,朱英浑身都在颤抖。这不是害怕,是兴奋,是激动,是满满的成就感!有明一朝,无汉之外戚,唐之藩镇,宋之岁币。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纵观古今,为最硬气之王朝。铁骨铮铮,堪为华夏嵴梁。何其有幸,降于大明,为这大明,第一太孙。如今大明之国力,冠绝寰宇。大明之强盛,已为巅峰。即是如此,朱英有什么理由,这让这天下,这日月之所照,不皆为大明之江山。想到此处,朱英望向玄甲卫五千六百人,朗声大喝道:“全体都有!听吾号令!”“点火!”“鸣枪!”“为大明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