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滞于黄昏中的宫殿内,走廊深邃悠长,厅堂宽阔空寂,不知来源的低语声在每一扇门后低沉地回响着,仿佛无数不可见的宾客正聚集在这座古老而虚幻的宫殿内,一边持续着他们永无休止的宴会,一边充满恶意地审视着踏入这座宫殿的访客。
罗塞塔·奥古斯都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中突兀响起。
这位提丰帝国的统治者沿着那道他已经走了无数遍的走廊前行着,仿佛没有听到周围不断传来的诡异低语声,他的身影在那一扇扇透出黄昏光芒的窄窗下投下长短不一的影子,每一道影子浮现之后都仿佛要活过来一般微微震颤,但又在这位皇帝的无视下渐渐恢复平静。
他来到了宫殿最深处的房间,来到了那悬挂着奥古斯都家族历代成员画像的地方。
一幅幅无表情的面孔镶嵌在黑沉沉的画框中,用冷漠冰凉的视线注视着罗塞塔·奥古斯都,其中一些画框中的影像活了过来,和旁边的画框交头接耳,发出浑浊不似人声的低沉咕哝。
那些“活”过来的画框里无一例外都是最近两百年内的奥古斯都成员,是在旧帝都大崩塌之后,在那诅咒降临之后出生活跃的奥古斯都们。
而那些活跃在七百年前至两百年前之间的人,则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画框中,充当着冰冷的画像。
罗塞塔对此习以为常。
噩梦是诅咒的产物,同时也是受诅咒者精神世界的映射,它以两百年前的旧帝都崩塌时间为节点,在大崩塌之前,奥古斯都们的灵魂是自由的,噩梦也只能投影出无魂的幻象,大崩塌之后的奥古斯都们却被困在这个梦中世界,成为这里诸多怪异的根源,也让这个噩梦世界变得愈发诡异危险。
罗塞塔的视线扫过那些活过来的画像,表情冷淡。
那些是他的父辈,祖辈,有些是他童年时最亲近的人,有些是他从小耳闻的英雄故事的原型,但那是他们生前的事情——现在,他们只不过是这诡异的梦中宫殿的一部分,是这诅咒的一环,在他们身上,任何对亲情和人性的期待都会招致悲惨的结局早日降临,这是一代代奥古斯都家族成员用生命总结出的经验教训。
但只要保持住自己的理智,克制贪婪冒进之心,这些噩梦中的阴影便另有用处。
一幅幅活过来的画像中,罗塞塔的祖父,睿智的乔治·奥古斯都大帝仿佛注意到了什么,那张苍白干瘪的面孔转动着,目光落在罗塞塔·奥古斯都身上,低沉诡异的咕哝声变成了人类可以识别的声音:“啊,看看是谁来了……我亲爱的孙子……你还好么?”
旁边的另外一幅画像也活跃起来,看了罗塞塔一眼:“看上去不怎么好,瞧他多疲惫啊,统御一个帝国可没那么容易。孩子,你应该学会调节自己的状态,不要早早地把生命耗费掉。”
附近的另外几幅画像顿时纷纷附和起来。
罗塞塔无视了这些嗡嗡隆隆的交谈,只是语气淡漠地开口道:“这座宫殿出现的愈发频繁,预示着什么变化?”
“真冷漠……”画像们纷纷说道。
罗塞塔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们。
“你想要什么变化呢?离我们更近一些么?”乔治·奥古斯都大帝嘶哑低沉地笑了起来,“真可惜,虽然我们也很想亲人团聚的一天早日到来,你却始终拒绝的很好,这噩梦离你……还远得很呢。”
“但另一些东西,却离你所处的现实世界越来越近了……”旁边另一幅画像补充道。
“另一些东西?什么东西?”罗塞塔皱起眉,“别的‘神明遗产’么?”
“那我们可就不清楚了……”位于乔治·奥古斯都旁边的马乔里·奥古斯都咕哝着,“但好像和我们的情况不一样……那是某种位格相似,权能也相似的东西,但也只是相似而已。或许正是由于这份‘相似性’,才让我们产生了感应,也让你身上的诅咒活化了一些。”
听着这些模糊不清的话语,思索着现实世界中对应的线索,罗塞塔的眉头紧紧皱起,与此同时,他也听到自己的父亲,马乔里·奥古斯都的声音再次传来:“总而言之,你最近要小心一些,你所处的现实世界似乎将发生一些变化,它或许不是针对你的,但它仅仅是存在,都足以威胁到你。”
乔治·奥古斯都也跟着说道:“我们在这‘里面’无法对你提供现实世界的帮助,但我们会尽量扩大感应,寻找它的端倪,同时也在历史的梦境幻象中尽可能深入寻找线索,说不定……能帮到你的忙。”
罗塞塔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和祖父,看着那些更久远的奥古斯都们,看着他们纷纷发言,献计献策,看着他们陷入热闹的讨论中,为自己出谋划策,他却只是维持着冷淡的表情,并往后退了两步。
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布满花纹的石砖上不知何时已经弥漫了一层墨色,无数仿佛触须般的、带有点点星光的蠕动事物在那墨色中蠕动着延伸出来,与周围空气中浮现出的更多阴影建立了连接,舞动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就不劳烦你们做更多事情了,”罗塞塔语气冷硬地说道,“梦境的,还是归梦境比较好。”
那些带有点点星光的黑暗触须瞬间加快了舞动的速度,仿佛陷入狂暴之中,而那些前一刻还温和地和罗塞塔交谈,热心地提供帮助的画像们则瞬间齐刷刷地瞪了过来,一双双眼睛同时附上血色,一张张面孔同时变得狰狞,一个个声音带着愤怒发出高声斥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