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见布热阿的那一刻,这小子混身上下都湿透了。
连头发丝都让汗浸湿了,打着绺的坐在了战壕里。
布热阿很兴奋,脸上的笑都卸不下去,仿佛急切的想要向我炫耀一样说了一句:“哥,我把他宰了!”
他是一个人从山坳里回来的,在月光下从一个拎着人头的人影,到我眼前变成了一个我熟悉的人,回来的时候就是这一出。
而此时,布热阿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脚底下踩着一个脑袋。
他说,这是曲虎的脑袋。
“你这身上……”
我连战场情况都没来得及问,伸手去触摸布热阿紧贴着皮肉的T恤时,首先入手的是一种僵硬感,好好的一件T恤,竟然有了牛仔裤的感觉。
那不是汗,是血。
是血流出后,凝固在衣服上的结痂。
我只碰了布热阿这一下,马上就从他身边站了起来。
那时我有点不太敢说话,一种亲爹看见亲儿子在几十米烟囱上玩倒立的感觉涌上心头,整个心都在‘突突’,生怕这是布热阿受了伤以后处于兴奋状态下的回光返照,自己万一嗓子给他叫醒了,这个人可能就没了。
好人谁能流出这么多血?
“身上不重要,哥,重要的是我把曲虎宰了!”
他还在不停的说着,我却没有半点心思听了。
我蹲在了布热阿身边,顺着衣角,掀起了他的T恤,我这一掀起来,光肚皮上的刀口就四五个,连划带扎的刀口全在皮肤上,有的还一股子一股子往外冒血。
“来,听话,把衣服脱了。”
我害怕了。
这小子身上两件防弹背心不翼而飞,身上又多了这么多刀口,我是大气儿都不敢喘。
我在心里不停的问着自己,这么一仗一仗往下打到底是图什么,难道只是图版图一点点扩大后,身边的熟人、亲人一个个死绝么?
将布热阿身上的T恤脱下来了,这小子身上的刀伤我都没眼看……
全是半截拇指长短的纤细刀口,这一看就是拿刀扎的。
至于其他刀口较长的、肉皮外翻的长条刀口我连瞅都不瞅一眼。
“布热阿,没事,你不用着急,你跟哥说,这些刀伤里,哪个伤口最深?”
我是混过的,也经常拎着刀上街,对这种伤再熟悉不过,更何况霍三哥在我小时候就教过,真急了扎人应该怎么扎,这要是不教,手底下人不得天天给你捅娄子么。
布热阿指了指胃附近的一条小伤口说道:“就这儿稍微深点……”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大概有一寸的距离后,我才放下了心,可是这股子怒火已经快压不住了,又追问了一句:“其他的呢?”
“其他的都不深,最深的也就刀尖刚进去。”
这时候我心里的火就要蹦出来了,就跟当爹的好说好商量给孩子从烟囱上哄了下来似的,那股火玩了命往脑瓜上顶一样!
布热阿也打开了话匣子。
“哥,你听我说。”
他把我拉到了身边说道:“央荣说,得让这个曲虎死在山里,这样就等于断了东掸邦一臂。”
“于是我就带着人去支援,等到了地方安排好了伏击点,枪声一响,我就上了山梁。”
“虎贲团和央荣说的一样……”
“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月光下,我在布热阿的描述中仿佛看见了战场……
……
山坡密林处,被欺负惨了的佤邦军听到了援军枪声,立马被激活了,那偃旗息鼓的火力猛然间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一个个机枪口开始频繁吞吐火舌,成片成片朝山上冲的虎贲团战士被频繁放倒,滚落,山坡上到处都是尸体滚动所带起的烟尘。
山脚下,佤邦团的另外一个营还在不停夹击;另外一面山体上,布热阿带回来的人一字排开,将子弹打成了扇面。
虎贲团此时就算是铁打的,也顶不住三面进攻,关键是他们早没了任何心理优势。
援军。
这俩字儿太吓人了。
尤其是热武器时代,这可是个一愣神都有可能全军覆没的时代,谁能挺住这种火力?
虎贲团团副看着手底下兄弟眨眼之间就在冲锋路上被打光了两个连,再一抬头,刚才还人山人海的眼前已经剩不下几个还能站着的士兵时,那种大势已去的感觉,才是这场败局最后的绝唱。
“撤!”他忍着心中的懊恼终于喊出了这个代表耻辱的字眼。
“绕山,快撤!”那种已经摸着胜利边缘却失却一切的悔恨,一直在脑海里不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