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前一刻。
卧室中,文森借着鲸油灯昏黄的光芒再次检查完一遍矮柜中的水晶研钵,确认没有留下任何使用痕迹之后,关上了柜门。
直起腰,他又检查了一遍配好的两瓶可法药水,对着穿衣镜将其中一瓶小心地藏进袖口,确保外观看不出来任何端倪,吐出口气,走到门口耐心听着。
窗外明月高悬,浪尖翻涌着银花。
过了一会,脚步声远远传来,文森当即仰头,将攥在手心的那瓶可法药水对准鼻腔灌入。
冰凉的药水猛然流入,文森控制呼吸,努力抑制着不要咳嗽,但终究是没有经验,最后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怎么了?”格丽斯疑惑的声音随着开锁声传来。
“没什么,喝水呛到了。”文森连忙应了句,将空的玻璃瓶迅速藏进另一边的袖口。
“哦……仪式的时间到了。”格丽斯拉开了门。
文森扯了扯衣袖,不动声色的走了出去。
‘右手是空的……一会可千万别搞错了。’
看着走出的文森,格丽斯有片刻的失神,赞叹:“……这套裙装果然很适合你。”
文森还是穿着那身黑红的公主裙,只是月光宁静洒落,黑发恰好被海风撩动,他站在深沉的夜色中,淡蓝的眸光倒映着银波海,宛如一个神秘的妖精。
“……谢谢。”
“走吧,玛丽在瞭望台等我们。”格丽斯转过身。
文森抬起头,视线里只能看到身后数米高的双层木制船艉楼。
玛丽就站在上面……文森下意识想要再整理一下衣袖,但很快又控制着手放下。
‘别紧张,艾略特……’
看了眼四周,文森判断出眼前的卡萝菲特号是一艘双桅帆船,准确来说是一艘双桅横帆船。四海之王在梦境中有过许多艘名叫卡萝菲特的座驾,文森能记得的最早的是一艘更加庞大的三桅帆船。
这一发现再次佐证了此前的判断——现在正处于四海之王的生涯早期。
早期……文森没时间细想,他此刻已经跟在格丽斯身后踩上了通往船艉楼顶部瞭望台的阶梯,这里位于甲板边缘,离海面水平距离不过三四十公分,时机稍纵即逝!
文森面色自然地朝阶梯左边靠去,手腕微动,细小的水流从腕间流出,在海风中斜斜坠入大海。
他警惕的望着前面带路的格丽斯,后者没有回头,再看向高处,也没有看到玛丽的身影。
片刻后,文森将手臂收回,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应该算完成了初步的仪式……接下来就是等待某只海豚回应。
船艉楼外面的两层阶梯很快便抵达尽头,玛丽正背对着他站在瞭望台栏杆边,眺望着海面,她的姿态仍旧笔直,却透露出一种忧虑之感。
“准备好了吗?”似乎是听到了脚步,玛丽转过身,对文森轻笑着说道。
她脸上熟悉的恶劣微笑让人不禁觉得刚才只是一种错觉。
“准备好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文森顺从地点了点头,眺望着四周。
高悬的明月,涌动银波的夜海……这些穿越前原本只在屏幕里见过的场景毫无保留的展现在面前,他才发觉大海原来比想象中的还要辽阔。
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吹得文森心中泛起涟漪。
“看来你的确吸取了教训。”
她半眯着眼睛看着眺望四周的文森,忽然挑起嘴角问:“你在看什么?”
“……只是看看海。”文森收回目光平静回答。
‘在天气好的夜晚,港口灯塔的光芒至少在10海里之外便能看见…但现在却看不见任何光芒……’
“是吗,你说你来自地中海附近,难道还没看厌海吗?”
“地中海……船长指的是双叶海吧。”文森顿了顿,“地中海是兰彻斯特那边的称呼,玛丽船长是……”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玛丽打断了他的话,冷笑着重新掌握回话语的节奏:
“如果只是看海,房间内有窗,等回去之后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但如果不是……我不妨告诉你——卡萝菲特号如今刚刚驶离兹弗海湾,在接下来至少十天的航程中,最接近大陆的时刻也至少有80海里的距离……恐怕,你的某些希望只能落空了。”
80海里,以灵活和速度见长的卡萝菲特号都得跑个大半天,基本上可以打消任何人想从船上逃离的想法。
玛丽嘴角又噙起微笑,但文森却没有如她所愿那样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仿佛没听到般,只是平静说道:“房间里面的海和外面的海……不太一样。”
像那样局限在一个小窗当中的不是海……至少,不是他想看的海。
‘不一样……都是海,有什么不一样?’玛丽看着安静站立的俊美少年,心里冒出些许烦躁。
有时候就是会这样,兴许是气场,兴许是他穿的衣服,说话的方式,头发……总之,你总会遇到一个第一眼看到就不喜欢的人。
文森现在之于玛丽就是这样的存在……或者说,觉醒灵能之后的文森。
这幅平静的、哪怕是温顺服从也显得不卑不亢的姿态,总是让玛丽联想到以前身边那些自命不凡却又惺惺作态的年轻男人。
当然,那些男人要更差一些,不仅远不如文森俊美,表演得也更差一些。
当她不如他们的时候,那些人温柔、谦恭,充满了鼓励和友善的话语,可当她正面一个接一個将他们击败时,得到的却不是赞美,而是冷漠与厌恶……
冷着脸,玛丽从一旁的格丽斯手中接过用玻璃瓶装着的淡银色结晶【月之泪】:“你该唱歌了。”
这是整个仪轨用到的最昂贵的材料,每粒都要两三金镑。
文森伸手,心里却在想刚才玛丽所提到的地名。
‘兹弗海湾……那是位于西曼公国北端的海湾,在奥雷利亚诺西北边……看来自己是从双叶海走马克菲尔大运河,一路被拐到了兹弗海湾……’
文森想着,却发现手中的玻璃瓶纹丝不动。
玛丽没有松手,她看着面露疑惑的文森强调:
“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只要正确进行擢升仪轨,便会有相应的反馈。
“如果你搞了什么小动作,现在说还来得及……”
文森摇头,注视着天上那轮似是而非的明月,沉声低语:
“我该唱歌了,玛丽船长。”
盯着文森看了片刻,玛丽终于松开手,不再多言。
文森对玛丽的话语倒没有特别的反应,他早知道不能在仪轨当中做什么手脚,至少——在确定能逃离之前不能,所以他才会如此配合。
只是当真正到了这一刻,他看着手中的月之泪,动作仍难以避免的有些犹豫。
‘卧薪尝胆……反正只要在最后一天前中断仪式都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可能会付出一些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