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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嗯了一声,客气道:“有劳张尚书了。”
二人四目相对,张濯眸光如海。
走进慈宁宫的门,已有奴才将皇帝的披风解开挂到木施上去。
皇帝走到太后面前行礼:“母后。”
太后将手中的奏折翻过一页,写下两行朱批,才淡淡道:“你可知错了?”
她不是个严厉的人,语气虽然没有训斥之意,却已经算是句重话了。
皇帝直挺挺地跪下,既不为自己声辩,也不回答太后的话。
太后便任由他跪着,继续批折子。
殿里除了他们母子俩就只有郁仪,孟司记在地罩外对着她使眼色,郁仪懂了,于是便将手中的书卷拿起来递到太后能看到的地方:“兴平二十四年经由运河北上的货物总共有四百六十七船,等到了兴平二十五年,就变成了七百四十八船,比前一年多了一半。”
太后用余光扫过,随后道:“你觉得有问题?”
“景帝时曾有商船以运送货物之名囤积军械,还是被人看出船身的吃水深度远超以往,才得以被发觉。除了军械,有时也可能是私盐或精铜精铁。”
太后听罢倒是露出赞许之色:“你的确是敏锐。时间过了这么久,哀家也不瞒你,那一年之所以商船增多,是因为哀家命人运了一批军械以备无虞。”
她的手指染着绚丽的蔻丹,轻轻点了点纸页:“但更重要的是,那一年从南面运了很多木料来,为的是给先帝……”
那一年先帝已然病重,这批木料为的是给先帝建造梓宫。
郁仪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虽然都开春了,天气总还是寒浸浸的。”
郁仪顺理成章地接话:“地上冷,娘娘还是让陛下先起来吧。”
太后看向皇帝:“瞻徇,若你父皇还在,哀家今日也不会为难你。”
“森林中有百兽,若狮王羸弱幼小,必被分食而死、曝尸于野。这群人中的确有人罪不至死,可若哀家今日不杀他们,他日朝臣群起而攻,你又如何自保?”
听太后说完如此一席话,皇帝终于抬起头来,他用很轻很低的声音说:“可汪又是儿臣的右司谏,和儿臣一起长大,宛如手足兄弟一般。”
右司谏供职于右春坊,曾是东宫的属官,是从皇帝还是太子时便伺候左右的伴读。
太后执笔的手停在半空:“此一案,汪又的父亲是主谋之一,那些随承恩寺出入的打手都是出自他的家奴。”
“可……”皇帝看向太后,“可他父亲做的事,又关他什么事呢?”
太后道:“斩草不除根,贻害无穷。你若对他实在不舍,可以由你出面赏他份哀荣,也能彰显皇帝身为人君,有宽仁待下的情谊。”
皇帝垂下眼,将眼底的一抹阴郁之色遮掩过去,只恭恭敬敬答了声是。
太后垂帘听政三年,如今已将权术得心应手地握在股掌中,在她心里,皇帝还只是那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而未曾发觉他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长大。
“坐吧。”太后指了指一旁张濯坐过的椅子,“今日她们准备的是雪兰茶,皇帝尝尝喜不喜欢。”
皇帝喝了一口:“的确是好茶。”
殿里的气氛融洽了些,孟司记来报说永定公主来了。
永定公主和皇帝一样,都是太后亲生的孩子,太后听她来了,眼里难得露出一丝欢欣:“叫她进来吧。”
永定公主喜欢穿鲜亮颜色的衣裙,自门外走来时像是一朵俏生生的花骨朵。
她给太后和皇帝分别请安,而后直接偎进了太后的怀里:“母后,女儿好久没来向您请安了。”
她今年刚十三岁,头上梳着归真髻,两颊上用珍珠贴了一对面靥,下颌和耳垂上用脂粉涂成净白色。这不是时下大齐盛行的妆容,但永定公主活泼明丽,便是如何妆扮都是好看的。
太后对这个女儿却是很好的。
她轻轻摸了摸永定公主的鬓发:“映禾,哀家在同你皇兄说正事。”
言语虽有告诫之意,却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也只在此刻,才能窥得这位太后年轻时的温情款顾。
永定公主坐直身子,手却仍握着太后的手臂:“琼林玉池里素馨、山丹、瑞香等花都开了,女儿来时采了几枝,母后看看可还好看?”
侍女将花枝递上来,果真是含苞待放,暗香浮动。
太后含笑道:“好看,叫孟司记拿去插瓶吧,摆在哀家眼前,哀家看着也很高兴。”
永定公主听闻很是欢喜:“母后真疼儿臣。”
她们这厢笑语嫣然,却未曾发觉独坐一旁的皇帝眼底滑过的慕羡与阴郁。
“瞻徇,这位是哀家新定的侍读学士。”太后看向郁仪,“若你在读书时有什么困惑,太傅不在时也能问问苏侍读。”
郁仪起身对皇帝再行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