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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你血肉的秘密不感兴趣。
【谢千镜,你真的信么?】
谢千镜并不确定。
就像他不确定很多事一样。
一别经年,故人无信。
谢千镜耳旁缭绕着心魔嘲讽的大笑,他定定地看着面前人,不确定这一次盛凝玉是否又在骗他,就像以往很多次那样。
但谢千镜看着此刻的盛凝玉??她的脸色苍白,月色下几近透明,唇上也没什么血色,年幼时总喜欢梳得繁复多变的长发,此刻只用一根布条简单地扎着,孤零零的。
就连布条也是刚才从死尸身上扯下来的。
他又不想杀她了。
起码现在不想。
谢千镜垂下眼,偏过头时,脸颊轻轻蹭了下她垫在自己脑后的右手手腕。
“好。”
似乎这次相遇后,他就总在说这个字。
盛凝玉一直隐藏的右手骤然被生人触碰,右手瞬间收紧。
哪怕是过去躺在棺材里无聊时,盛凝玉也很少去触碰和回忆自己右手的伤。
除去疼痛外,更多的是荒谬。
堂堂剑尊,被人抽走了用剑之手的灵骨,就连盛凝玉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至极。
这是她不愿多思的伤,如今就连有人走在她身后,亦或是靠近她的右手都让盛凝玉心头森然。
可奇怪的是,在被谢千镜触碰时,她只是有些紧张,竟没怎么起防备之心。
盛凝玉定定看了谢千镜几秒。
嗯,这张脸委实长在了她的心间。
她松开了掌中紧绕的乌发。
“抱歉。”盛凝玉低声道。
“无妨。”谢千镜无声地弯了下唇角,“我们尽快离开此处才是。”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
两人装作是同行散修,靠着谢千镜的引路,顺利在天色完全亮起前,混入了附近城中的一家客栈。
路记得很清楚,若是身份无错,也能交个朋友。
盛凝玉思索着,动作流畅地掏钱开了两间下品客房,又趁着店小二对着他们的脸愣神时,拿走了他手里的灯,自然地对谢千镜指了指二楼最近的那间房,“行了,你就住这间,早点休息。”
谢千镜乖巧应下。
临迈入房门前,他又转过头看向盛凝玉:“明日见。”
还怪有礼貌的。
盛凝玉歪着头,靠在柱子上对他挥了挥手:“明日见。”
待谢千镜关上门,店小二终于忍不住,低声问:“客官,那位客官身上的伤不用处理一下吗?”
这月白的衣衫上都是血,好家伙,方才在那门口一站,差点没把他吓得叫出来!
若非那张恍若天人似的皮相,他差点以为是城中出了尸魔呢!
盛凝玉跟着店小二往里走,随口道:“不用,他习惯了,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很快就好了。”
“习、习惯?”店小二结结巴巴地开口。
“嗯。”盛凝玉应了一声,“劳烦送两件衣服来,无需多好的料子,我与方才那位公子能穿就行。天亮前,一件送??”话到嘴边,盛凝玉却又一转,“算了,都送来我这儿吧。”
“记得,无需纹绣花样,寻常便好。”
如此叮咛,显然是囊中羞涩了。
店小二自是应下,却又有些好奇道:“既是如此,客官为何不开一间房?两人挤一挤,对付一晚也就过去了。”
盛凝玉心说,当然是因为我和他不熟了。
但嘴上盛凝玉却叹了口气,道:“自是他要好好休息了,我若在,总会打扰的。”
也不知这店小二脑补了什么,随后一路神情恍惚,临到最里头的那间房,才对盛凝玉竖起大拇指,语气极其钦佩,“还得是仙君您呐。”
敢情那衣衫上的血迹不是被人追杀,也不是除魔卫道弄出来的,而是……
店小二一边给盛凝玉示意前方客房,一边喃喃自语:“这就是修仙界啊。”
一间上品房都开不起,却玩得这么花!
盛凝玉:“。”
嘴角不自觉的一抽。
说实话,盛凝玉本来想的,是要营造一个“穷苦散修凄惨赚钱”的故事,但显然,店小二的脑回路已经从山的那边跑到了海的那边。
不过如今这设定,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仅仅刹那间,盛凝玉挂起了一抹慵懒的笑,大大方方地应下。
“是啊。”
她拧开房门,扫了眼屋内,走进后面不改色道,“人生在世,牡丹花下,方才不枉此生嘛。”
店小二看着盛凝玉那恍若仙人的面容,心中的钦佩愈发浓烈:“您说得在理!”
他想着这两人风格迥异,但俱是绝俗的容色,神神秘秘地凑上前,道:“客官好好休息,您二位日后……说不得大有前程哩!”
一面说,小二一面抬起手去拿盛凝玉放在桌上的提灯。
“劳烦。”苍白如雪的手指按在灯上,竟是不顾那灯珠琉璃瓦上灼热的温度,“把这盏灯留下。”
嘶!这位女客是不怕烫么?
小二心里被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犹豫道:“客官,这要加灵石的。”
“嗯?”
盛凝玉疑惑地哼了一声,她歪过头,屋子里昏黄的光晕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轮廓一柔再柔。
似月下仙客,如梦中惊鸿。
店小二看得眼都直了。
此时,盛凝玉已经挪开视线,她坐在桌旁,漫不经心道:“那便加。”
店小二呆呆道:“好、好。”
他从小在店里帮忙,迎来送往的客人如过江之鲫,别说是人族修士了,哪怕是妖族魔族??就连鬼修,他也见了不少。
但若论起容貌,却极少有人能比得上今日这两位客人。
不光是皮囊,还有周身那说不出的架势。
就好像什么无论是什么淤泥地儿,被她那么一站一坐,都成了阳春白雪。
见小二呆呆的站在原地,盛凝玉笑了一声:“不把灯放下?”
闻言,店小二恍若初醒,慌乱将灯放在了桌上,摆摆手:“这就不收客官灵石了!”说完后,一溜儿烟的跑了。
盛凝玉捏着手里的那盏提灯,在小二离开后,缓缓卸去了所有的伪装,神色都变得空茫起来。
她右手不自觉地在桌上比划,心中想着许多事情。
一会儿想到今日突如其来的苏醒,一会儿想到那些模糊的记忆,一会儿想到突然出现的谢千镜,一会儿想到他方才一路上与自己交流时吐露的信息……
六十年了。
盛凝玉想,整整一甲子的光阴。
在这六十年间,盛凝玉并非一直昏迷不醒,她时不时的会从那浑浑噩噩的黑夜中惊醒几次,然后对着眼前同样压抑的黑色棺材内壁发呆。
一开始,盛凝玉心头布满了情绪。
那些情绪很难用单纯的语句概括,说“愤恨”太轻,说“悲痛”太浅,说“绝望”好似又不止如此。
因为盛凝玉压根不知道是谁害了她。
她只知道,承诺会回来的人没有回来,独留她一人面对尸山血海,万丈魔气。
但没关系,她既然当了剑尊,这便是她应该做的。
只是当盛凝玉苦战退魔,力竭之时,却又被一双手推入早已布置好的阵法之中,而后万丈光海顿起,那翻涌的、令人瞬间窒息的水雾顷刻间将人掩埋。不等盛凝玉看清那道身影,她被剥去了灵骨,已经彻底的封印在了这个棺材里。
到底是谁?
盛凝玉躺在棺材时,开始猜测。
她的至交好友、她的未婚夫、她的师长、她的师妹、她的师兄……
每一个人似乎都有可能。
所以,到底是谁要害她?
最开始时,盛凝玉只要能醒来,每一日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每一次思考,盛凝玉都会不自觉地在棺材的内壁里写下故人的名字。
但后来,她不去想了。
光阴在漫长的黑夜中失去了意义,而苏醒的每一次都是短暂的恩赐。
那些爱恨被隔绝在棺材之外的红尘,而棺材里的人,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盛凝玉”
在那能将人逼疯的寂静之中,她一遍一遍地在棺材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覆盖在所有的爱恨情仇之上,写到指尖血肉模糊,根根木刺嵌入了指甲缝内,也未曾停下。
【盛凝玉。】
不知不觉间,右手又开始在桌上重复的写写画画。
生生被抽去灵骨的手自然是极痛的,但正是这样的疼痛让盛凝玉能感受到,她还活着。
盛凝玉又摸了摸那盏提灯,看不够似的盯着它,哪怕眼睛酸涩得要落下泪来也不愿挪开。
有疼痛的右手,有明亮的灯火,有可以让她走动的屋子。
还有‘盛凝玉’。
完完整整的‘盛凝玉’。
这就是那昏暗中,零星醒来的盛凝玉所求的全部了。
……
盛凝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那明亮的提灯,摇头失笑。
先前还想着要改掉一个人漫天胡想的毛病,眼下却又开始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盛凝玉再次尝试吸收储蓄灵力,果不其然,又失败了。
失了灵骨,她没法储存大量磅礴的灵力,她如今的身体像是被戳了好几个孔的容器,剩下的那半截灵骨,至多也只能让她运起一丝浅薄的灵力。
盛凝玉提着灯,慢慢地在屋内走着,回忆起苏醒后的一切。
??谢千镜。
这同样是个浑身是谜题的人物,盛凝玉并非对他没有怀疑。
这一路上,她亦曾试探过,但谢千镜有脉搏,有心跳。她还特意看过他的瞳孔,确认是黑色,且没有任何一丝猩红的血迹。
与魔族的特征全然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