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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帘外的一架熏炉被宁一剑掀翻,未燃尽的香线全部倾折于满地余灰之中。
香味叠叠合合地散出来,刺鼻有异,绝对蹊跷。
宁?嗅到,眉心不由拧得更深。
方不放弃地挪爬身子,冲着门外大声呼叫:“来人!快来人啊!护院在何处!?”
宁?冷冷瞥下一眼,当即顾不得去堵方伦的嘴,他快步踏上地平,靠近里面的架子床,伸手掀开几层帷幔,看到白?虚弱的正阖眼躺在榻上,身体衣衫不整,好在覆盖着被衾。
又见她发髻与头饰皆与方才分开时不同,好像被人用心打扮过一番,宁强行忍住怒意,压抑狂躁,先是探探白娅的鼻息,又拉过她手腕把了把脉,确认有中毒的脉象,宁缺沉着脸,将被子重新给她盖严实,而后起身,逼近方伦。
他一步一步走向他,压迫感十足。
原本宁?就是清冷面目,不怒自威,如今眉眼间尽是外露的杀意,目光睥睨时,怎叫人不生骇然。
方伦尤其心虚,肩头不忍发颤,不知是痛是惧,或许两者都有,又不知哪种占得更多。
他大概知晓自己落在宁手里不会好过,于是单臂撑起身子,双腿蹬着艰难向后挪蹭,血迹拖得长长而触目,他?前疼得冷汗直冒,胸口也剧烈起伏着。
“你,你可知我是谁,我爹又是谁?你竟敢私下动我伤我,是不是不要命了!?”
刚开始,方伦还是不服气地出言威胁,待宁越离越近,直至站定到他面前,方伦的虚张声势全部不在。
他立刻改口,语气变好,商量说:“你们初来乍到可能不曾了解我们方家商会的名声,我爹在邺城是做航运买卖的,生意做得不小,若说富可敌国不至于,可怎么也算富甲一方。我承认,今日这事是我做得不地道,合该给你们补偿,你随便说个
数,只要能放了我,多少钱我都能出得起。”
拿钱摆平,这是方伦屡试不爽的方法。
自他出生起,不管犯下什么错事,爹娘教给他的,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想,今日一定也可以。
宁?不应声,面无表情蹲身在他面前,目光平淡睨下,那波澜不惊的眼神,看他好像在看一具凉透了的尸体。
方伦心底慌惧更甚,他爬在一片血迹的地板上,费力仰头看向宁,姿态摆得更低。
祈求道:“大侠饶命,好汉饶命......都是我的错,是我**薰心一时做了糊涂事!我该死!你放心,美人好好躺在那,连她的一根手指头我都没来得及动,甚至看都没看上几眼,对了,她身上的新衣裙是婆子换的,不是我......”
宁不应方伦其他话,只回应他这一句:“你是该死。”
说完,宁缺戾眸一瞪,握上剑柄,直接将插穿在左臂上的青影剑猛地拔了出来。
啊啊......!
一声痛极的哀嚎,响彻宝香苑。
甚至,若偏院有听力佳者,也能清晰闻听这凄惨宛如杀猪之声。
剑身抽出,方伦臂上骇然显出一个血窟窿,正汨汨往外喷冒血水,浸透锦衣。
宁不过用了三成力道,因顾忌白娅也在房中,怕剑锋余威太大,会不小心牵连到她,于是不敢太肆意出手,收敛着只用了三成力。
但只有三成,也足够废了方伦。
看他眼下这副样子,哪怕华佗在世,这条胳膊也难保住了。
方伦疼晕过去,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宁?只觉耳根清净了不少。
青影剑既沾了红,不如顺便收下一命。
宁?眼底生出暗晦杀意,提起青影剑,欲刺穿对方胸口,泄愤,也当为邺城百姓除害。
可他刚刚提剑起势,却被后面赶来的段刈急急阻拦住。
段刈顾量颇多,为大局计,阻着宁?的手臂好言劝道:“不可杀他,方伦是方家独子,而方家多年专营着航运买卖,不仅在邺城有盘根错节的势力,更与南闽人交往密切。眼下我们正准备秘密南下的事宜,若这个关头将方家得罪了去,百害而无
一利啊。”
宁并不听从收剑,言道:“他图谋我的人,该死,该杀。”
段刈叹口气,余光往床帐那边瞥去,又立刻收回,开口道:“可无论他初衷多么卑劣,眼下姑娘已被我们及时救下,此事还不到无法转圜的地步。你若还不解气,就在不要紧的地方多刺他几剑,只要不取他性命,哪怕真的废了他一条手臂,此事
我们都占理,若之后方家来问责,我自能分辨。”
宁?嘲弄说:“段掌事谨小慎微惯了,每每遇事首先想到的便是退避蛰伏,当初我师父遇害,你是如此,如今我的人受了委屈,你依旧左右顾忌。试问,若你家中妻小被劫持受辱,你又能不能用说服的这番话,去说服你自己?”
闻言,段刈不再言语,沉默喟叹出一口气,眼底情绪复杂,无法再阻。
宁执起青影剑,两步站定到方伦身前,目光锐利扫下,同时,青影剑剑锋直直刺入方伦的胸口,而后又毫不迟疑地收回。
方伦像是一滩烂肉,匍匐在地,无知无觉,好似已经死透了。
宁?顺势割下一块床帏幔帐,擦拭掉剑身上沾染的血污,冷冷说:“我这一剑,不一定能要他的性命,全当给段掌事一个面子,是活是死,看他自己的造化。”
说完这句话,宁拂了拂手。
段刈匆匆瞥看了眼地上一身染血,生息减弱的方伦,会意退出房间。
收剑入鞘,宁?伸手掀开面前碍眼的红色幔帐,凑近床边,小心翼翼扶起白娅的肩膀。
他大致扫了眼白身上到底穿着何种不堪入目的纱衣,刚刚将上半身露出,宁恨不得当即再给方伦补刺一剑。
纱衣轻薄,衣不蔽体,轻拢在身上根本什么都遮不住,甚至与不穿都没有区别,并且,反而这样隐隐约约,虚虚实实的效果更显靡艳。
宁?沉着目,脸色很不好。
用被子将人上上下下包裹严实,他打横抱起白娅,带离了宝香苑。
与段刈擦身而过时,宁交代说:“派人烧了这件屋子。”
段刈点点头:“放心吧,我来收尾。姑娘眼下正昏晕着,你们回到城中客栈目标太显眼,不如暂时安顿在我城外的院子里,那里常无人住,却有仆妇日常打扫着。”
宁?随口问了句:“你也养了外室?”
段刈脸色一变,老脸显得不自在,罕见地对宁语气不善:“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如今我做贩茶买卖,常出远门,有时回来得太晚,不想大半夜打扰妻小休息,便会休歇在那,哪来的什么外室?”
宁?轻哦‘了声,回说:“那还算是间干净屋子,行,我们住。”
段刈拂袖不满,但还是交代属下去拿钥匙。
宁垂目,睨了眼白娅越发红热的面庞,以及她额前沁出的密密细汗,没再耽搁时间,立刻将人抱上马车,启程前往段的院子。
车前有小厮驾车,宁留在车厢内照料白娅。
两个院落位置相距不远,路程当是很短,可还未到达目的地,白娅攀在他肩头,不舒服地哼哼唧唧,乱蹭一番。
宁轻拍安抚着她,关切探了探她前额,只觉滚烫,再搭脉搏,紊乱无章,情况不妙。
白?眉头轻拧着,在他怀中喃喃反复言道:“渴......口渴......”
她声音娇娇嗔嗔,尾音拉长,黏糊不清。
宁?眼神暗沉着,单手拎起车厢里的茶壶倒下一杯水,小心翼翼喂给她。
刚沾上杯沿,白娅唇瓣忽的抿起来,眼睛半睁不睁,扭着脖子不肯配合。
“......“
怎会苦?
宁自己尝了尝,是正常的茶水味道,水温也正好。
他没脾气,纵容着,尝试用勺子慢慢喂,却还是喂不进去。
若她直接言道不喝倒也轻松了,可她偏偏一边不肯张嘴,一边又哼叫口渴,宁头疼,实在无法应对。
马车拐了个弯,车轮辘辘,杯盏里满当当的茶水险些倾倒而出。
为避免泼洒一身,宁仰头喝下一口。
刚刚咽下,他顿了顿,目光向下,睨着白娅鲜妍红润的嘴唇,又盯向白瓷杯身,若有所思地迟疑了下。
白?不安分,抓着他胸口,哼声不断。
宁不再犹豫,当即伸手垫在她脑后,托着她昂首凑近。
他含下一口水,身姿倾覆,用力压在白她软软的唇上,研磨着慢慢将那口水一点一点渡给她。
一杯水顺利渡完,他总共喂了四次。
其实后面再含两口便足够了,但怕她喝得太急会不舒服,于是最后那一口,宁又多了一次来喂。
喂完,白娅停止了哼哼唧唧的造次,两瓣嘴唇却比烫热的脸膛还要鲜红。
宁?错过目去,不禁自恼,他当下反思,刚刚到底有没有咬?
他换了个姿势,叫白娅能更舒服地靠着他。
自我平复半响,沉沉呼出一口气,掀开车帘子,任凭凉风往里吹拂,好消消周身热燥。
他提醒自己,方才只是渡水,压根算不上吻。
即将南下,此刻开罪方家,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段刈留下,想办法为宁的冲动做收尾善后。
方伦躺在地上并未气绝,刚刚确实一动不动,好似没了生机,眼下又缓了过来,胸膛慢慢恢复了有节奏的起伏。
但他伤重是真,如果不得到及时救治,必死无疑。
段刈不想将仇结死,命人拿来金疮药,而后亲自动手撕开方伦的衣服,准备在他身上两个伤处位置撒上药粉,好及时将血止住,让他能捡回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