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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晓的人
叶上白露,金谷咏花。
听到太宰治的话,森雪纪微微一怔,不断翕动的嘴唇最终变为坦然的笑意。
太宰治心中大定,催促道:“快说啊,准备好答复了吗。”
面前的少女微笑不语,她搭起太宰治的手站起来和他对视,目光温柔多情,仿佛画中的仕女放在博物馆的展厅笑迎远道而来的游客,已经这样看了他千千万万年。
天上正好下起了雪。
这几天下雪非常频繁,天气预报说这段时间关东地区将会赢来高强度降雪,请大家注意保暖。
如果不是此时森雪纪正握着他的手,太宰治真的会怀疑是不是异能的作用,因为三月本该是万物复苏的时节,但[人间失格]不会出错。
森雪纪没给他思考的机会。
脸颊上鹅毛拂过的触感不知是风还是他的错觉,太宰治伸出手想要抓住落在脸上的花瓣,却只抓到一阵风。
一?那,风吹散了鹅黄银白的花朵,犹如降下的新雪般遮天蔽日,站在天台忍冬花间的少年不得不闭上眼睛。
一道声音似在耳边又隔了很远,太宰治清楚地听到森雪纪在说话,不是少女故作乖巧的稚嫩活泼,而是年纪稍长的女性郑重地许诺。
“我留了礼物给你,记得回去找找。”
“那么,再见了,我们早晚有一天会再重逢的。”
风止花消。
太宰治站在原地,宽寂静的天台除他以外空无一人。
我醒来时,第一感觉是热。
身体背面和床贴合得严丝合缝,床单、衣物和汗液像馅饼一样密不可分,在我挪动身体时肩膀发出嘎吱的响声,像上锈的零件又安装新的发条。
啪!
好像是附近有什么东西碎了,吵得我耳朵疼。
不用睁眼我都能感觉到阳光直射过来的刺目,于是我准备在睁开眼前先伸手放在脸上,可是手刚艰难地从被子里探出来就被人握住了,毫不迟疑地又放回原处。
“雪纪,你醒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是太宰治半跪在床头,他也穿着病号服,我刚才听到的嘈杂声音应该是他发现我在动,急着从床上下来打翻了床头的水杯。
“治君?”
我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嗓子大概是我身体发锈最严重的部位,以至于我连“治”的三个音都说不完全。
不对,我要叫他太宰君,“治君”是连少年的他都没得到的殊荣。
不知道太宰治听没听清我在说什么,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脸颊上的碎发和削瘦的下巴,好像比十四岁的他身形还要单薄。
太宰治顿了顿,迅速地抬头看了我一眼,他按下床前的呼叫铃,“雪纪,你昏迷了一个月。”
声音听起来比刚才叫我名字时轻快多了。
医生护士检查完之后确认身体无碍就离开了,我明显感觉到诊断结果出来后太宰治绷紧的神经松开,与此同时不靠谱的人格上线了。
有种秋后算账的意味,我后背一凉。
太宰治告诉我,我被藤沼悟撞倒后两人双双进了医院昏迷不醒,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他又拿起放在我床头的水杯喂我喝一口温水,飞快地补充,“别担心,四肢僵硬是正常现象,很快就会好的。”
我点点头,无声地示意他把窗帘拉上,晒到我了。
太宰治不仅没动,反而搀扶我坐起来靠在他的胸前,指着窗外说:“雪纪你看,现在是夏天,你睡了那么久。”
夏天?我想想,我出事应该是在五月底,昏迷一个月,那现在已经是七月份了?虚度光阴啊。
“你被送到医院后,医生说你并无大碍,昏迷可能是未知原因,不排除成为植物人的风险。”
哪来的庸医,看看把我家宰治吓成什么样了。
我义愤填膺要求讨个说法,可太宰治的怀抱限制了我的动作。
身后的男人把下巴放在我的头顶,用从后方环抱的姿势拥住我,手臂搭在我的腰上,越缩越紧。
感觉我昏迷时太宰治用这个姿势吃我豆腐很多次,他做得轻车熟路,我躺得轻车熟路,甚至鼻子在嗅到太宰治身上的味道时上半身就自动调整好了位置完美陷进太宰治的怀里。
好热,我难捱地想要离太宰治远点,但他就像神仙的捆仙绳一样越挣脱绑得越紧,压得我喘不过气。
“你轻点………………”
“我不,你知道我坐在病床前等你醒来等了多久吗。”
可是对于我来说,倒是天天都能看见你,睁眼看到太宰治时,我还以为异能失效我们没有回到八年后呢,太宰治的模样和年少时没有丝毫改变,等比例放大的。
我没敢说出口,也不知道藤沼悟的异能有没有副作用,我会不会凭空出现在太宰治的记忆中。
而且我知道等待的感觉,很不好受。太宰治背对我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忘了窗户的存在能忠实地将他此刻的模样反射下来。
被子底下的手无意识地抚摸了下床单,其实是想摸摸身后男人的脸,一边孩子气的质问,一边难过的要哭,太宰治怎么这么嘴硬,直接说我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不好吗,悲痛绝望的表情不适合你。
这样想着我吃力地转过身安慰他,“我不是醒了吗,王子终于等到白雪公主醒来的happyending。”
“可是你成功把我的生日睡过去了,要补给我。”
…………..我就知道这人正经不过三秒。
眼见太宰治嘴一要和我掰扯扯我赶紧认输,“好好好,这回是我错了。”
“等你明年给我过生日再说吧,你还没给我过庆生过呢。”
“不是送你花了吗。”太宰治脱口而出,误会了我呆滞的表情,他接着补充:“学校天台和花坛,大片的忍冬花,别告诉你不记得。”
说着他磨了磨牙,做这个动作时他和那个我相处了两个月的少年一般无二,我终于有了“太宰治是太宰治”的实感,不是在做梦。
“你,你记得?”
“哼,你猜。”
太宰治松开我拿起放在床底的塑料水盆和毛巾进了卫生间,抛给我一个眼神,“我当然记得。”
我对这个眼神很熟悉,一般代表他恶作剧得逞,正在得意地揭开谜底嘲笑我是傻子。
太宰治打完水回来时,我正在头脑风暴。
“那你,不对,如果这段记忆早就存在你的脑海里,时间是直线进行的,在咱们第一次相遇时你就该认出我,但你没有。”
“嗨嗨。”太宰治点头,把水盆放在椅子上,开始拧毛巾。
“所以这段我和你十四岁的记忆是凭空出现在你的脑海里的,在我醒来之后。”
太宰治拧干了毛巾,撸起袖子,“确实是这样,在你叫我[治君]的时候我想来了。”
我严谨地纠正:“我没叫你治君,咱俩没那么熟。”我还记着你小混账时期干得好事呢。
“也就是说,是藤沼君的异能[再上映]创造了新的记忆,相关的人都会在脑内自动补充这份记忆。就像他的异能名字一样,重新放映的电影覆盖了之前的版本。我说的对吗。”
“嗯......完全正确。手向上,把衣服脱掉。”太宰治命令道。
我依言照做,衣服脱了一半露出小肚子时突然发现不对,把被子裹在身上,“为什么让脱我衣服?出去。”
男朋友太宰君露出核善的微笑。
他温柔地,不容抵抗地把我从被子里挖出来,被子丢在地上。
“因为我要给和我[不熟的女朋友擦身啊。现在是夏天了,你不觉得身上黏腻腻的吗。雪纪昏迷后我可是专门学过如何照顾病人的哦。”
他故意加重了语气,与此同时擦起我的上衣将毛巾贴上我的后背,隔着柔软的毛巾都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
我一下不知怎么办才好。
大脑迟钝地想起,我是受异能的影响穿越时空,我明白自己还会回来,但其他人不那么想。
应该很多人都觉得我醒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在我昏迷的一个月里,太宰治不知道这是异能的缘故,不知道我还会不会醒来,何时才能醒来,只能无望地等下去。
连我带给他的披萨都没有吃到,他会在后来看到我躺在病床上的侧脸有一瞬间后悔没有回复我的消息吗。
我这下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顺从地让站在我面前的青年脱下了单薄的病号服,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后起了一小串鸡皮疙瘩又很快被温凉的毛巾覆盖,动作轻柔。
太宰治改成坐在床边的姿势,将我的手臂伸直,毛巾从肩膀一路擦到指甲。
接着是另一条手臂、脖颈、后背、前胸,然后洗毛巾,换水。
他做得轻车熟路,视线划过**的身躯时不带一丝淫邪,犹如神父为蒙遭诞生之苦的婴儿洗礼,洗去她生来所带的罪孽,再焕新生。
而我连稚子都不如,连本能的哭泣喜悦都忘了,呆呆地看着他,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然后清洗下半身的双腿双脚,还拿出指甲刀把我的十根手指甲剪短了。
接着是按摩。太宰治像按案板上的鸡似的把我头朝下按倒,手指压在我后背上的穴位像是弹钢琴一样来回跳动,力道却大的出奇,毫无准备的我疼得直抽抽。
“轻点。”我忍不住开口。
没有声音,但力道轻了点。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从衣柜里掏出一件新的病号服给我穿上,熨烫好的衣物散发着和他身上一样的洗衣凝珠的香味,提醒我这不是医院对高级病房病人的专属服务,因为在我家,我用了一半的洗衣凝珠就是这个味道。
太宰治在帮我系扣子,终于大功告成。
我松了口气,可紧接着他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梳子,开始替我梳头。
这下我真的怀疑他是不是在玩大型真人版过家家,只有这样让我好受些。
整个过程太宰治没有丝毫厌烦的情绪,神情宁静悠远,肃穆地如武士在瀑布下打坐,任凭急流打在他的身上从他的颌间流过而本心本身绝不动摇,是一场修行。
我却觉得苦涩,替太宰治觉得苦涩。
像我这样的坏女人不该有这种待遇,草席一卷扔路边就好啦到时间我会自己破土而出的。太宰治你也是,其实侦探社的工作很多吧,哪来那么多时间看护病人,护工的活都被你抢了。
咱俩都不是好东西,我爱你爱的不行还会给你下套,你算计利用我也是顺手的事不带迟疑的,咱俩同床异梦搭伴过日子不就行了吗,大难临头各自飞不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吗,至于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你怎么能干这种活呢。
我设想中的你未来恨我讨厌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我也最多是把你关进小黑屋里酱酱酿酿,才不会让你干伺候人的活计。
咱们这对大坏蛋搞得这么情深似海海枯石烂十年生死两茫茫......让那些名门正派怎么办啊。
“我的技术不错吧。”
直到头发都理顺一遍太宰治才放下木梳,上扬的尾音透露出主人的好心情,好像真把我当洋娃娃打扮了。
“这一个月都是我在亲力亲为给女朋友擦身按摩,可女朋友竟然连我的名字都不愿意喊,还不许我叫她雪纪,这日子没法过了。
太宰治装模作样地叹息,连颤抖的睫毛都充满了演技。
我怎么会忍心不让他如愿以偿呢。
“治君。”
“治君。”
“治君。”
连着叫了三遍太宰治才满意,“嗯,雪纪,我在。”
夏天的蝉叫个不停,本该是最烦人的声音,可我希望它能叫得声更大一点,让太宰治听不到我们相拥时剧烈的心跳。
我还是难过,止不住地难过,比看到十四岁的太宰治跑遍全城才找齐的忍冬花还要难过。
太宰治是想告诉我,纯真的少年对心上人做的事,权衡利弊的大人也做得到吗。
我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身边的人。
砰地一声病房门被重力推开。
“雪纪,你醒了吗你终于醒了,我好想你!啊啊啊太宰先生!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太宰先生您好太宰先生再见!”
.......我和太宰治无言地看向螺丝崩开坏掉的病房门,和站在一边双手捂着眼睛又露出一道缝的女生。
太宰治周身冒冷风,“梅津寺,很有活力啊,最近工作很轻松?”
梅津寺纯子放下手向前一鞠躬大声汇报:“多谢太宰先生的关心,上个季度比较忙,最近稍微清闲一点,但总体还是在正常工作量的范围内。”
太宰治赞许点头,以港/黑前任干部现任敌对分子的身份鼓励港/黑年轻员工努力工作。
太宰治回头对我说:“梅津寺这段时间来看过你好几次,你们俩说说话,我就不打扰了。
他说着在病号服外套上熟悉的沙色风衣,“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等等,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刚才太宰治一系列操作直接让我大脑停止运转,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问。
“只是任务时受了一点伤而已。”太宰治避重就轻道:“早就好的差不多,只是不想上班把工作都推给国木田君所以一直赖在医院不走的。好了,你们好朋友慢慢聊吧。”
说着他就要走,光速移动到病房门前,然后停住。
“雪纪,忘了和你说,”太宰治握住门把手,侧过头对我笑了下,说:“欢迎回来。”
我同样报以微笑。
嗯,我回来了。
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太宰治匆匆离开医院,目标图书馆。
市图书馆里存放着砚友社的杂志《都之花》的历年历期的所有文本。
从医院到图书馆需要乘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好在不是工作日的上下班时间不用人挤人,太宰治随意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刚才可把森雪纪感动坏了。
他可一点作秀的成分都没有,只是想做就做了。
太宰治只是突然好奇,[等待]是什么感觉,他从没有停下脚步等一个人过。
接到警方的电话时太宰治刚带着中岛敦和伊藤开司解决了一起委托,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但被他调成了静音,等他拨回那十个未接来电时人都送到医院做完手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