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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同他绕到第三个圈子,脚下始终踏着重复的步法。再绕两圈,他蓦然明白过来:自己走的正是一个圆,展画屏说的便是“圆”——无停无断,不发不收,是用劲的窍门。关键不是拿甚么,怎样拿,是劲力啊!
他脑中豁然明朗,喜悦拍手道:“我停下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真是蠢!”茅塞顿开,不禁哈哈大笑,也不蓄力,便即伸出手去。他此刻心如明镜:每当以为自己能抓到葫芦时,气力便与发出时不一样了;此刻心中不再预判,一片空茫,只管施展。既懂得朝何处用力,又懂得如何用力,两者合而为一,顿觉三毒心法空前圆转如意,连脚步也轻捷欲飞。
展画屏依然同方才一般闪身,紫袖却终于跟上了节拍,见那葫芦近在眼前,伸手过去轻轻一抄,便握在了手里。想到展画屏手掌的温度兴许还残留在上头,不由得越握越紧;心中欢畅无以复加,望向展画屏。
展画屏却阴森一笑道:“那虫儿想是已冻死了。”轻轻掠至矮几跟前,又坐了回去,执杯喝水,像是甚么都不曾发生过。紫袖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心中却激荡起滔天巨浪,忍着泪意道:“原来做你徒弟,应当是这样的。”
他有生以来头一次,真正尝到了做展画屏徒弟的滋味。时至今日方才明白,他从前的指点,与其说是指点,倒不如说是赶鸭子上架;现下的指点,才是真真正正的点拨,点中要害,拨云见日,直指他运劲的缺陷,叫他恍然大悟。
这一刻,展画屏不再是魔教教主,只是他的师父;他也不再是凌云派的殷紫袖,不再是谁的甚么侍卫,只是展画屏的徒弟。
紫袖这具肉身,快要被幸福融化了。
他又看了展画屏一刻,见他果然不再会自己,只得揣起装着银环儿的葫芦,又想起一件事来,便问道:“师父,你……知道《十贤图》在哪里么?”展画屏倚在矮几上看着手里的字纸,挤出几个字道:“不是一直在大般若寺?”
紫袖又问:“那画丢了,你拿没拿?”展画屏嗤道:“那还是甚么好东西了?”紫袖想起丁曦所言,也知道那幅画是个烫手山芋,却还是心事重重地说:“你不曾拿便好,不要得罪大般若寺罢……”展画屏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多事,还不走?”
紫袖不免委屈,却又想起大般若寺内那个文士的话,无常不会照人的喜好而来。展画屏活着,自己还能见到他,能同他说话,甚至练武——该知足了,还奢望甚么呢?他从前不懂得收,只知道放,将一腔青涩的爱意,一股脑儿朝展画屏身上堆。他甚至还想,兴许正因如此,展画屏才让自己练别离剑——只有学会收,才懂得剑意当中的“缠”。如今自己功力大进,对别离剑的体悟早与从前大不相同;方才又被他点拨,醒悟了“不放不收”的要紧之处:现在的他,自然懂得收与放须得平衡,乃至转化,哪里又是固定不变的呢?
现在的展画屏,和从前委实不同了;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份爱意,如果展画屏不要,他收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