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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兰之跌跌撞撞奔跑在一段又一段昏暗的走廊里,公安同志和常明松等人都被她甩在身后。
惨淡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这段路仿佛长得永远没有尽头。
透过惨白的灯光,常小满安静地躺在急救室病床上,再也没有了以往的闹腾。
李兰之扑过去,急救室里响起她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小满,妈妈不能没有你啊......小满......小满你醒一醒,你醒来看看妈妈……………”
晚上的医院十分安静,这一声声的哭声把这份安静剪得支离破碎,让所有人听到的人心都跟着拧了起来。
常明松看着病床上的儿子,整个人好像被雷电击中了一般,大脑空白,胸腔发紧,透不过气来。
常小满不是他第一个孩子,却是他和李兰之唯一的孩子。
之所以说是唯一,是因为去年年底他们和好后,计生办的人就不断上门来宣传政策,让他们去结扎。
加上常静,他们家共有五个孩子,负担的确不小,当时常小满的身体也好了不少,因此夫妻两人商量了一下,最终让常明松去结扎了。
李兰之产后恶露不尽,短时间内不适合动手术,于是常明松主动承担起了结扎手术。
当时他这一举动还受到了计生办以及工厂的表扬,说他是“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他这一爱妻的行为也让大院的女同志们纷纷夸奖,大院当时还刮起了一阵男性结扎的小风潮。
可现在,他看着没了气息的儿子,脑袋血管突突地跳,耳朵嗡嗡作响。
朱六婶年纪大了,慢了好几拍才跟上来,看到这情景,也是一下子红了眼眶。
她走过去扶住哭得腰都直不起来的李兰之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但孩子已经走了,就让他好好地去吧。”
李兰之什么都听不进去,她一声声喊着孩子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把孩子喊活过来。
朱六婶只好转过身对常明松说:“明松,你是一家之主,你可得挺住,这个家还得靠你。”
常明松手指关节攥得发白,哽咽道:“我知道。”
惨白的灯光在李兰之头顶飞快地旋转,眼前的东西渐渐模糊,最后她陷入了黑暗之中。
常家。
客厅里灯光大亮,饭桌上的饭菜早已经凉了。
常欢肚子不知第几次发出饥饿的声音,她朝桌上的饭菜看了看,又咽了咽口水,小声说:“姐,我肚子饿了......”
话还没说完,常美一记白眼就飞了过来:“你想吃就吃,不用跟我说。”
常欢的确想吃,但其他人都不吃,她怕只有自己吃会被秋后算账。
常静蹲坐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已经嘤嘤嘤哭了好几个钟头,常欢怀疑她的眼睛装了两个水龙头在上面,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可以流?
林飞鱼则彻底变成了一条呆鱼,她已经那样呆呆地看着常小满的玩具看了好几个钟头,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而常美冷着一张脸,跟别人欠了她好多钱一样。
常欢觉得全家除了她,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等待的时间仿佛像跛了脚似的,走得特别慢。
不知过了多久,常欢又饿又困,就在她要睡着时,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
常明松黑着脸走了进来,对常美和常欢两人喝道:“你们给我过来!”
常美刚走过去,就挨了一巴掌。
常明松对着她吼道:“你是家里的大姐,我让你照顾弟弟,你照顾到哪里去了?”
林飞鱼和常欢、常静三人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常美没有躲开,也没有哭,抿着唇没吱声。
常欢更不敢过去了。
但常明松没放过她,一巴掌就扇过去,常欢哇哇大哭起来。
朱六婶在路上就觉得常明松脸色不大对劲,但她年纪大了,哪怕常明松背着李兰之,她也跟不上他的步伐。
这会儿一进来就看到他在打孩子,连忙道:“明松你这是做什么?孩子是要好好教育,但不能这么暴力地教育。”
常明松铁青着脸:“我让她们在家里看着弟弟,但她们被人一激就出去跟人打架,压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里,她们要是没有离开,她们弟弟也不会死!”
这话犹如一道巨雷,劈在四人头上,四人脸色煞白。
朱六婶叹气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好好教训几句就是了,万一把孩子打出个好歹来,心痛的还不是你们做父母的。”
常明松走进厕所,从里面拿出一块搓衣板扔在地上:“跪下!”
常美二话不说,直挺挺跪在搓衣板上。
常欢想躲开,但对上爸爸盛怒的脸,她还是跪下了。
一起跪下的还有林飞鱼和常静两人。
常静哭成了泪人:“爸爸,你打死我吧,是我害死了弟弟,你打死我吧,我要是不去楼下扑火,弟弟就不会被人抱走……………”
常静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林飞鱼耳朵嗡嗡直响,感觉好像在做梦一样。
弟弟死了?
那个放个屁都能把自己吓哭的小屁孩,那个时常抱着自己的脚丫子啃的小东西,他真的死了?
她脑海里浮现小白乌龟死的情景,在灵堂上大人把爸爸的遗像塞到她怀里,在殡仪馆看到爸爸骨灰,一个个画面,好像电影倒带一般,从她脑海里不断闪过。
眼泪像掉线的珠子,不断掉下来。
常明松走进卧室拿了一把戒尺出来,厉声喝道:“都把手伸出来!”
朱六婶见状,再次上前阻止:“明松你冷静一点,别把怨气发在孩子身上,你看几个孩子被你吓得都不敢出声了。”
朱国才和朱国文两兄弟也加入了劝说的队伍,说错的是那两个混混,但常明松大发雷霆,谁劝都不行。
朱六婶还想劝,结果却听常美说:“六奶奶,错了就要挨打,天经地义。”
语气跟那天说“母债子还,天经地义”如出一辙。
只是那天她觉得自己没错,这次她觉得自己错得很离谱。
一切错误都是由她引起的,如果她不去打陶建伟,陶建伟就不会找他堂哥帮忙,那样常小满就不会死。
朱六婶只好闭嘴。
最终四人的手都被打肿了,尤其是常美,两个手掌几乎被打烂了。
四人在客厅跪了整整一夜,膝盖全都跪肿了。
最惨的还是常美,只有她一个人跪在搓衣板上面,膝盖都跪破了,但她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流。
章沁给林飞鱼擦药时,罗月娇在旁边说她:“你说你怎么这么傻,常欢想躲都躲不掉,你和常静两人怎么还主动凑过去挨打?”
林飞鱼疼得倒吸凉气,好半天才讷讷说道:“手疼了,心就不会那么疼。”
章沁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再是不舍,常小满还是走了。
李兰之病倒了,头发更是一夜间白了一大半,大院的人都很同情她。
短短两年,没了丈夫,如今连唯一的儿子也没了,换作是她们,她们也承受不住。
大院的女人们轮流上门来看她,就连这两年对李兰之阴阳怪气的刘秀妍,也再次煲起了汤,天天送汤上楼来。
两个混混以及陶建伟的堂哥被抓了起来,两个混混被判处枪毙。
陶建伟的堂哥虽也是主谋之一,但常小满的死与他没有直接的关系,加上还是未成年,最终被送去未成年犯管教所。
陶建伟对他堂哥以及两个混混的计划一无所知,因此逃过了一劫。
但这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陶建伟,判决下来那天,李兰之披头散发冲到陶家,把陶婆子以及常本华两人的脸都抓花了。
按照常本华的战斗力,往日李兰之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疚,她没有还手。
常明松把陶永康狠揍了一顿后,两家彻底决裂了。
林飞鱼感觉家里的气氛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回到爸爸刚死的那一阵,凝重得让人窒息。
妈妈大把大把地掉头发,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一点让她不顺心,她就会发脾气。
而且她还会经常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就好像那天在爸爸灵堂上看她的眼神一样,让她莫名感到害怕。
那天,她在学校摔了一跤,把书包给摔破了,回家后她跟妈妈说,希望她能帮自己补一补,却被妈妈打了一耳光。
妈妈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你为什么这么不小心,你不长眼睛啊?你是怎么走路的,走路也能摔跤,你知道现在赚钱有多不容易吗?”
那天妈妈骂了很久,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她被吓得哭出来,结果换来的却是另一个耳光,还问她“你这什么态度?哭什么,是不是不服气?我那么辛苦赚钱,现在说你几句都不行了吗?我做了那么多还不是为了你好!”
骂到最后,她连哭都不敢哭了。
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弟弟没了,妈妈心情才会一时不好,后来她发现,妈妈不是一时心情不好,妈妈是时时刻刻心情不好。
而挨打也从偶然变成了经常。
前天她不小心摔了一个碗,同样迎来了一个耳光外加狗血淋头的咒骂:“你是废物吗?走路摔倒,拿碗摔破,别人没事,为什么天天你就出事?你是觉得大人天天闲着没事做,还是你觉得大人赚钱太容易?连个碗都拿不好,这么没用,你还读什
么书?”
要不是有常叔叔拦着,她还要拿扫把冲过来打她。
林飞鱼好想回到两年前的夏天,爸爸在客厅用旧报纸给她做吹气灯笼,蝉在外面的树上放声叫个不停,天气很热,但偶尔有一丝凉风从窗口吹进来,就会很舒服。
那时候爸爸还在,妈妈脸上经常带着笑容,爸爸会把钱攒下来给她买小人书,一拿到小人书,她就迫不及待想和小伙伴们一起分享。
那时候的天很蓝。
那时候的她很快乐。
那个摔破的书包最终是沁姨帮她补上的,沁姨还让她妈妈帮忙绣了一朵漂亮的花在上面,林飞鱼很喜欢,但她开心不起来。
期中考,林飞鱼的成绩一落千丈。
往日她的成绩都在班上前三名,可这次考试,她全部不及格。
郑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去,柔声问她怎么了?
她跟郑老师说,考试的时候她肚子疼,郑老师摸了摸她的头,让她以后要是肚子疼,可以举手跟老师说。
但她撒谎了,她没有肚子疼,她就是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她什么都做不好,读书再好也没用。
一起一落千丈的,还有常美。
常美向来很自律,学习成绩也很好,可自从常小满死后,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作业敷衍了事,上课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看杂书。
班主任也把常美叫到办公室,但常美诚恳认错,坚决不改。
常美已经是初二的学生,明年再上一年就可以毕业,班主任对这样的学生见多了,看她依旧我行我素,索性也不管了。
而常欢的成绩向来很差,常静因为语言和学习水平跟不上,成绩一直徘徊在及格线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