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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街上仍然有许多人。附近有院街,有瓦舍,在街上都能听到那边传来的欢歌笑语。
前面街上路过一队赶牛驮着冬菜的队伍,崔竞勒马停下,在一边稍等了等。
旁边也是一栋酒楼,二楼阁子窗户大开着,浓妆艳抹的艺人在唱曲,是一首《采桑子》。
唱道:“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1
崔竞卷着手中缰绳,有些出神。
他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何对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小娘子如此在意。
好像就是从重阳那一日,被孟二娘送了一个香囊开始。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一个春日,他与孟二娘坐在花影下说话。梳着妇人发髻的孟二娘坐在他身旁。
梦中他好像很想伸手碰一碰她的脸颊,但到底没有,只是将手放在膝上,对她说:“等我回来,我们就......你真的不后悔?”
“阿善,这世道,总对女子更加苛刻,这件事,对你和对我,所产生的影响是不公平的。”
“你当真不害怕,不后悔吗?”
他说了很多,每一句都是言不由衷的不确定。但那个小娘子只是那样望着他笑,等他说完,伸手捧着他的脸:
“我的崔将军,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不要害怕,我会等你的。”
“这场仗不好打,我这一去,短则一年,长则三年.....”
“好,一年也等,三年也等。”她说。
崔竟忍不住将脸往她手心里蹭了蹭,语气柔和带了点讨好:“听说那边有梁京没有的香料,到时我给你带一车回来。”
她在晃动的花影里噗嗤笑出了声,语气轻快地答应:“好,那你可一定要记得啊。”
那是一个告别的场景,因为他很快就沿着一条繁花盛开的小路离开了,离开前,她给了他一个香囊。
“驱邪避,平安回来。”
崔竟从未有过梦中那种忧虑不舍又柔肠百结的情绪。那似乎不是一个噩梦,但他醒来后,心脏却久久惊跳不休。
当梦境只剩下短暂的片段,激荡的情绪也变得模糊不清。
回想时崔竟只觉得匪夷所思,他为何会梦见自己侄子的未婚妻?还是那般亲昵的相处。
不过一个梦,他自以为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但他似乎高估了自己。
每次见到孟二娘,他都忍不住看向她,他能控制住自己的目光,却控制不住胸口鼓噪起来的心跳。
那段时间他忽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莫非他是那种不知廉耻,会觊觎小姑娘的人吗?
崔竞深觉不该,所以才会忽然决定搬出崔家,也不再插手侄子的婚事。
只要离孟二娘远一点,自然一切无事。
但是离开崔家后,崔竟仍然被梦境困扰着,只不过这次的梦境与孟二娘无关。
他只是一直梦见自己骑着马,拼命想赶赴一个地方。
梦境的荒原上,只有他骑马的身影,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子落进他的衣领里,又融化成水,凉进了他的心口。
他感觉到极度的后悔与悲怆。
已经来不及了,梦中的他只有这一个念头。
是什么来不及了?崔竞不明白。
梦中的他哭了,眼泪浸过面颊上未愈合的伤,带来刺痛,又砸在他还未脱去的铠甲上,砸在他攥紧缰绳的手背上。
梦境中自己竟然会哭,也让崔竞觉得莫名。
少年时三哥去世他哭过,因为愧疚主动上了战场,不习惯杀人不习惯同袍被杀,也曾偷偷哭过,但后来经历多了,他就再也不曾哭过。
哪怕被敌人扎了个对穿,带着那么重的伤继续拼杀,伤口被血黏在铁甲上,撕出一块血肉,他也能咬牙忍着。
梦里又是为何哭泣?
梦境里的情绪太强烈,每每醒来,他都要平复好一会儿。
而且这种梦境,不止一个。
有好几次,他的梦里都是骑着马拼命赶路,天上偶尔会盘旋着孤雁,叫声嘶哑。
崔竟有一些困扰,他曾将这个梦告诉过陶医官,陶医官告诉他,可能是因为他之前长久地停留在战场上,乍一回到安稳繁华的梁京,有些不适应,再加上他身上的伤痛难眠,才会做这样的梦。
为此,陶医官还特地为他开了安神助眠的药。
确实有一些好转,不过仍然会有一些时刻,崔竟会突然被自己梦中延伸出的情绪所困扰。
高楼上还在唱:
“......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2
崔竞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心烦意燥,放松手里的缰绳,擦过掌心的勒痕。
他又想到孟二娘,她婚事坎坷,也不知道她家中究竟有没有在为她打算。
阎奕也好,方才那个冯彬元也好,都不是什么良人。
既然他这么介意孟二娘的婚事,总是被牵动情绪,不若他来替她选一个好的?
这样一来,她定下来,他也不必总是烦闷了。
到底被她喊过几次四叔,帮一帮她也说得过去。
崔竞说服了自己,压下一点微弱的不安,开始思索有哪些不错的未婚郎君。
以他如今的地位,没有比他年纪更轻官位更高的,只能往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