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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七年的寒冬格外漫长。
驿丞李承宗哈着白气推开驿站木门,檐角冰棱子啪嗒摔碎在青石板上。
他望着官道尽头渐近的马蹄声,知道又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三日前边陲鞑子刚破了边镇,此刻驿卒递来的文书染着辽东特有的桦树皮焦味。
展开卷轴时,李承宗的手指在“东虏入寇“几个字上顿了顿,窗外忽然传来孩童啼哭。
几个蓬头垢面的灾民正围着辆独轮车,车上麻袋渗出暗红血渍——自打前年蝗灾过后,陕西街市便有了专卖“菜人“的摊位。
“李驿丞!“县衙的皂隶喘着白雾撞进来,“城南粥棚又倒了两个,王县尊让您把库存的二十石麸糠......“话音未落,门外马蹄声再起。
这次是隔壁县来的求援信,说蒙山贼昨夜破了西城门,知县在文庙自缢前咬破手指写的血书,末尾还粘着半片被撕碎的孔孟书。
李承宗从袖中摸出最后半块豆饼塞给报信驿卒,转头望见官道旁新添的几具冻尸。
他们身上单衣还带着织造局的暗纹,想来是某家绸缎庄的伙计。
三年来他见过太多这样突兀的死亡:去岁大旱时跪在龙王庙前的粮商,今春鬻女不成投井的塾师,上月被乱兵砍在驿道上的举人——那人的考篮里还装着半部《皇明经世文编》。
暮色渐沉时,城头烽火台突然窜起三道狼烟。
李承宗数着烟柱方向,发现竟是来自更北的千户所。
他想起半月前路过驿站的辽东溃兵说过,鞑子这回带着会炸雷的红夷炮。
“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承宗苍老眼眸终于被雪花淹没,不见光明。
青州府城。
城内府衙,议事堂的官吏首次齐聚。
青州三府,所有魏昶君麾下官吏,这一日全都聚集,无一人未至。
这般阵仗让许多人呼吸开始急促,眼底明亮,似乎期待了许多年的事,即将开始。
周愈才,黄公辅几人已经苍老,瞧着眼前景象,神情恍惚,旋即笑了。
释怀笑意弥散,像是忽然想到青州府如今一切。
那些和百姓同吃同住的红袍军户。
那些打心底里尊重他们的勤劳农户,那些工业区里认真埋头苦干的工匠。
还有吃饱饭,穿着厚厚棉袄迈入书院的孩子。
青州府,东昌府,连带着半控制的济南府,如今没有饿殍,没有菜人,没有满身瘟疫死在街面的流民,没有欺压百姓的地主缙绅。
或许,从这一日起,其他地方也将没有。
就从这一日起!
他们已经隐约猜到里长要做什么。
脚步在风雪中踩出咯吱声响,大门推开。
魏昶君似乎始终穿着老旧棉袍,即便如今他坐拥青州三府,富庶远超江南。
这一年,魏昶君二十五岁。
带着满身风雪。
“诸君即来,当知今日事。”
“斩监军,杀兵部传讯官。”
“即日起,吾等便反!”
短短三句话,引来议事堂众臣眼底火光几乎喷涌,激动起身。
“愿随里长,扫清天下!”
黄公辅神色复杂。
昔日他曾在大明为官,可惜大明终究腐朽,如同历史上所有朝代一般,无法逃离三百年之国祚。
天灾便如丧钟,朝中腐朽文武官员,无官不贪,终于酿成如今因果。
他端正拱手,一揖到地。
他等这一日,何尝不是多年。
总算能护住这片汉家江山,再造新天!
陈铁唳眸光清澈炽烈,但也带着一丝野望。
他会证明,他陈铁唳会是如同蓝玉那般不世名将,将鞑子如同昔日北元一般,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