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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队侍卫整齐有序的从转角出现,板板正正地立在前边,辛宜浅浅扫了一眼,眉心蹙起。
接着,一身着朱红衣裙的女子踏着莲步,腰肢?扭,乌黑的发丝留了一缕垂在肩侧,其余盘起。云鬓旁的步摇却并不因她的动作四处飞恍。
纵然离得极远,辛宜还是认出了她。这女子是归月楼的那个?姜。
“辛夫人,今日宋元?的命能不能留得住,全看夫人了。”说罢,她??挑着眼尾看向宋?,妩媚之下夹杂些?得意。
“?姜,你敢!”宋?看见侍卫进来时,就窝了一肚子火,气得双手紧紧攥起,恨恨地盯着?姜。
“哎呀,辛夫人怕是不知道。”?姜忽地捻起帕子,豆大的莹莹?珠就从她脸上滚轮,“奴家肚子里早已有了宋元........宋将君的骨肉,想必夫人也不愿看他成了遗腹子吧。”
“你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扯烂你的嘴!”宋岬霎时恼羞成怒,也顾不得辛宜,直直冲上去要收拾怜姜。
怜姜迅转了转眼眸,并未让侍卫拦下他,反而几步飞快跑到辛宜身后。
凑近她耳朵?声道:“夫人既然想?季桓,明日刺史府宴席,恰是良机。”
“来呀,抓奴家啊!”同辛宜说完话,她又轻快地向宋?做着鬼脸,还不忘挑衅他。
“玉?,她就是一个贱人,你莫要信她说得任何鬼话。”宋峥霎时气得口不择言。
不过是一同在齐琼之手下做事罢了,谁知这女人跟狗皮膏药似的,一来就粘上了他,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答应你们,但我女儿与此事无关。”辛宜没有再看宋峥,直接同怜姜道。
“夫人真是爽快人。该如何,不该如何,刺史大人心里都是有数的,全然要看夫人了。”
眼睁睁看着怜姜令侍卫将宋峥带走,辛宜闭上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她从吴县死里逃生,安然到达丹阳,都是在齐琼之刻意的默?之下。
不然,阿兄哪里来得部曲?
她早该料到的。
今日之事分明是齐琼之在给阿兄机会,让他作出选择。
阿兄心中纠结,这才醉酒而归。他一直未曾告诉她明日之事,不肯让她再卷进来,早已惹得齐琼之不满,这才引来了怜姜。
她的阿兄,始终都是在为她着想。
辛宜没再犹豫,最后再看了阿澈一眼,拿起桌案上的匕首出了门。
翌日,?州刺史府。
齐府后宅内,一身红衣的女子坐在妆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人。
有侍女??续续来为她上妆,胭脂,螺黛,口脂,珠钗,一样都未曾少。
胭脂晕染,远山黛眉,玲珑的玉鼻小巧精致,唇瓣朱红,云鬟高?,两边皆插着对称弧形金簪。
隔着一扇屏风,身后的声音陡然响起,辛宜微微侧眸。
“辛违原是我昔日同窗,论辈分,你原该唤我一声世伯。”齐琼之忆起往事,目露沧桑。
“但此次,元赐给我惹了大祸,机关?弩尚未送至洛阳,却先一步现世,而那箭矢,恰恰射在了季桓身上。”
齐琼之并未点破,辛宜垂着眼眸,心下顿时了然。
怪不得阿兄那日送她的弩箭,她从未见过,原是这般来的。
她朝季桓射了两箭,箭无虚发。
齐琼之的把柄,是他们亲手交由季桓的。
“辛宜知晓刺史大人的难处,是辛宜和阿兄闯了祸......只求刺史大人放了阿兄。”
“侄女这话就严重了,元赐也是本官看着他长大的,只是他从前桀骜惯了,锋芒毕露.....但到底今非昔比,此时正好能磨一磨他的锐气。”齐琼之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
“是,大人说得不错。”辛宜抿着唇,终于抬眸,透过屏风看向齐琼之。
“回到季桓身边吧,你?不?他,本官不管,但你要记得,切莫叫他死在丹阳。”
“辛宜知晓。”梳妆完毕,辛宜起身,绕过屏风与他行礼。
齐琼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满意得缕着胡须,点了点头。见她面色凝重,齐琼之从袖中拿出一只瓷瓶,目光深沉递给辛宜道:
“此毒明为穿心。无色无味,只需少量,便可叫人七窍流血而亡。本官同辛违好歹也有些情谊所在,这瓶子,你拿着。”
辛宜听着自己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屏着一口气,强行抑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
她知晓齐琼之的意思,若她想?季桓,这无疑是最快的。
但齐琼之不会让季桓死在丹阳。若季桓死了,她知晓自己定然也不可能全身而退。这瓶毒,也是留给她最后的体面。
“谢大人。”
齐琼之见她如此乖顺,眸中愈发轻蔑。辛违精明成那样,他的女儿竟他的万分之一都不及,白白叫他失望。
他用宋峥做筹码,也不愁辛宜不会同意。
他知晓辛宜铁了心要杀季桓,这件事于辛宜而言,她根本就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当然,他仅用区区一个辛宜,就换回了那两支箭矢。此番既解了季桓要查吴郡水患之事,又能在季桓身边埋下一个祸患。
就算季桓因此而死,郭晟那也找不到他齐琼之头上。季桓当初设计杀了宋雍辛违,抛弃了辛违之女,有这等血海深仇在,辛违之女杀他,天下人都只会拍手称快。
血债血偿,这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至于辛宜会有什么下场,那便不是他的事了。
齐琼之走后,辛宜静静看着手心的瓷瓶,心绪微动。
她临走前,托了怜姜将阿澈送到郗和那里。她知晓,阿澈喜欢都和,都和定然也会照顾好阿澈。
她又欠了郗和莫大的人情,那顿年夜饭,她终究要爽约了。
“安郎,若你还在,定然会理解我吧。我想为你报仇,我不想阿兄因我失了性命......”
“季桓他本就该死,只要他死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就能下去见你......不,我......我还有何脸面见你呢?”
鼻尖泛酸,一阵?意直逼眼眶,可她此时却又不能哭,脸庞处还有刚上的胭脂红妆。
......
齐琼之刚过了六十大寿,府上的红绸彩布还未撤,仅仅过了半个月,就又要为孙儿办满月席。
可明眼人都知道,齐琼之不过借着这场由头,拉拢季桓罢了。毕竟,半月前的那场筵席,季桓季令君可没有来。
所谓的满月席,没有妇人,没有婴孩,反而满堂的丝竹管弦,升平歌舞。
“齐琼之又在整什么幺蛾子?”一旁的白衫文士?净道,他眸光阴沉,袖中直接攥得发红,“真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狗,竟然敢吃里扒外。”
“且等等看吧,齐琼之是聪明人,他自有分寸。”乔茂道。
“该不是,李桓查到了吴郡的事,要同齐琼之联手......”朱轻惊恐道。
“不尽然,李桓再位高权重,他到底也是孤身而来。纵然冀州世家如何翻云覆雨,他们都手也伸不到吴郡。”乔茂道。
“不如,在他发现之前,我们......?净抬手横在脖颈,目露狠厉。
“蠢货,莫忘了,是你们陆氏与季桓有仇。你如此行径,只会累我们整个?州。”乔茂不悦道。
他的妹妹嫁给了齐琼之为妻,他与齐琼之自然是一条船上的人。
“难道就放纵他季桓在?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吗?”陆净愤然,他的长子陆琛,当年就是死在了季桓箭下,他与季桓,包括季氏一族,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文钦兄,你当知,物极必反,且看吧,季桓不会一直得意的。若他在?州安分守己,我们自不会动他。想如何,等出了扬州,你随意动手。”
“但他若敢将手伸向我们,那他就莫想活着离开扬州。纵然与郭晟彻底撕破脸,我们有那人在手,自然也是不怕。
“郭晟的皇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在那人面前,他始终是乱臣贼子,祸乱天下,他与季桓,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看陆净实在恨得厉害,乔茂抬眼打量了他一眼,品着茶淡然道:
“季桓目前是动不得,那郡守府后院还藏着一个女人,那人在兮山藏了将近五年。”
闻言,陆净摁着桌案的手青筋外露,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杀意。他复杂地看向云淡风轻的乔茂,恨恨地咬牙。
“既然你早知晓,为何不同老夫说?”
“你不问,我自然也不会管这些闲事。”乔茂淡淡道,陆净在吴郡闯了大祸,早已引得他们不满。
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竟然放任手下人毁坏震泽的堤坝。淹了震泽,他们扬州世家却又不能从中得利,反而还得广施粥棚,散财博名,供那些流民百姓过活。
殊不知,唯有细水才能长流。
世家寄生于庶民百姓,若他们活不下去了,谁还来供养世家?
陆氏的行径令他们如何不满,但这都是他们扬州世家内部自己的事。
且陆氏身为扬州的二等世家,他们这些世族,互相经商联姻,打断骨头仍着筋。若齐琼之敢拿陆氏杀鸡儆猴,讨好郭晟和季恒,那就是在打他们的脸,
齐琼之邀约在急,李桓次就动身去了丹阳郡。
他心口的箭伤虽有些结痂,但深处仍未愈合。凤凰?的折磨,不仅仅是让他看不见,那些慢性毒会渐渐腐蚀他的身体,纵然都和送来了顾道生的方子,每隔一段时间,他还是会痛得全身痉挛,如同发了症一般。
凤凰泪如此很辣,都和说,若不是他心绪扰动过于强烈,凤凰泪会慢慢摧残他,直到他七窍流血而亡。
一?心颜颜巍巍,跳得不上不下。她射中了他的心口,怕他死不成,竟然还在箭尖上淬凤凰泪。
她已然是恨他入骨了。
季桓坐在马?上,看着自己的手凝神,他的手上沾了不少血,过去他是气恼辛宜,不管不顾地折磨这她,拆散他们,强行将人抢了回来。
可他从没想过杀了?允安!
一开始,他气恼辛宜,竟然敢背着他与旁人苟和,还胆敢生下孽种。
他?狂地嫉妒?允安,辛宜分明已是他的夫人了,又岂能在于旁的男人身下承欢。
是以,他毫不犹豫地将允安去势,叫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碰他的女人。
再到后来,他发现一旦提起?允安,辛宜必要同他寻死觅活。他虽对韦允安那斯厌恶得紧,但留着他的命,也能彻底将辛宜留在他身边。
只要韦允安在他手上,辛宜便绝不可能离开他。
他一边气恼,气恼韦允安在辛宜心底的分量,一边却又忍不住沾沾自喜,幸好韦允安还在他手上………………
韦允安作为当下他可拿捏辛宜的筹码之一,他又怎么可能会杀韦允安,都怪韦允安太不中用,不过此等小事,竟叫他这般颓废。
他本可用韦允安与辛宜保持一个良好的平衡,哪知韦允安忽地撑不住死了......辛宜因此都用了着剧毒的箭.....
得知他未死,辛宜?会很失望?
袖中的指节紧紧攥起,简单的握指动作都引得心口一阵抽痛。原来,五年前他只要稍稍软化一下态度……………她那般喜欢自己......为了一把阿母留下的琴,竟然肯搭上自己的命……………
他凝神良久,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帕子,里面包着两支雕刻有山茶花纹的箭矢。
从他心口拔出的厉箭………………
快准狠稳。
想起今日来丹阳的目的,季桓握紧那两支箭矢,贴向心口,那箭矢上,仿佛还留有她指间的余温。
“辛宜。”他握着箭矢轻轻呢喃,“辛宜,如今只有我们了......“
马车驶进扬州刺史府时,手桓此刻正满心满眼都是辛宜,对于齐琼之那所谓的筵席借口托词毫不在意。
齐琼之想要那两支箭矢,又不想他彻查吴郡水患一事,当下最好的法子,就是将辛宜交给他。
这回,无论辛宜恨他也好,怨他也罢,??始终都是要留在他的身边,他会用余生去弥补绾绾......
而今韦允安死了,宋峥不过是齐琼之的一条走狗雇佣军罢了,如何能忽地护得了她,又如何能护得住她?
深邃的眼眸里隐约燃着兴奋,就快要见到她了。
就算她恨他恨到入骨,可没有爱又哪里来得恨?他后来也恨季选恨到入骨,但曾几何时,季选也是他心心念念敬之爱之的阿父。
只要此行将她带在身旁,他不像过去那般待她就好了,长长久久地与他相伴,还怕生不出情吗?届时他在好生弥补她,她自会看到他的良苦用心。
想通了这点,季桓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韦允安死了,他今后自会代替好他,做一个良善和蔼的阿父,照顾好辛宜,以及他并不是多喜欢的孩子。
但为了辛宜,他自会爱乌及乌,善待那个女儿,将她视为己出。
或?未来他们也会有孩儿,若是那般,他自是乐意,百姓怜爱幼儿,辛宜许会更怜爱后来的孩子,进而也对他爱屋及乌………………
仅隔着一扇格门,辛宜自是做梦也想不到门外之人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她坐在榻上,手心里掐得尽是月牙,袖中的匕首都被她的肌肤温得发烫。
此时尚是白日,天亮堂得紧,按理说齐琼之府中尚在设宴待客,李桓那厮此时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格门外的阴影却将她的一颗心紧紧提起,凭何都出了这样的事,他还能厚颜无耻的过来寻她?
辛宜死死盯着那驻足停留的身影,恨得牙痒痒。联想起那日在云浮山对射的一幕,季桓的箭术分明那般准,落后却落到了她的脚旁。
死里逃生后,她心里为安郎的事心痛不已,也为阿兄的伤彻夜担忧,也就没思量季桓为何没有要了她的命。
今日季桓特意从吴郡赶来,同齐琼之要人。思及此,心中旋即一阵冷笑,他被梦魇魔困住了整整五年,为了治疗他那可笑的梦魇,高高在上的季令君竟然强取豪夺他一直都看不上也瞧不起的亡妻。
是啊,他怎么舍得一箭射死她,他心狠手辣,歹毒成性,永远知道拿着她的命脉去威胁她。
可如今她再没什么好怕的了,安郎走了,阿?在郗和那里,季桓再没什么可以威胁她的筹码了。
只待出了丹阳,她势必要手刃仇人,为安郎,也为她辛宜自己,还有死去的义父父亲,报仇雪恨。
眼瞧着那格门将被打开,辛宜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去压抑心底的恨意与厌恶。仗着季桓暂且不会杀她,当即心一横,闭上双眼假寐。
季桓推门而入,再转过屏风的那一刻,正好看见女人一身红衣,神色安然的睡在榻上。
本以为再次见面,她必然要好一顿闹腾,用淬了剧毒的刀子箭矢什么的捕他。
心底长长舒了一口气,既满意齐琼之的妥协周到,却也隐隐有些失落,没能看见她鲜活的容颜,看见她水润漆黑,盯着他含情脉脉的眸子。
季桓心底默默安慰着自己,等以后,这些都会有的。眼下亟待他慢慢舒缓她的心结,不能为了一个韦允安就寻死觅活,他得趁早将那个孩子接来郡守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