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望攥着毫笔在纸上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捏着纸张在空中用嘴吹晾干,才折叠起来放在案几一角,用镇纸压上。
李嗣业斜睨了他一眼说道:“忙完了吗?忙完了跟我一起喝口小酒。”
戴望提着油灯踮起脚尖挂在了梁上,从角落中搬起一张小案,又将一张破草席铺在房间中央,两人盘膝对案而坐。
他将包着羊肉的油纸打开,将酒坛子和酒盏放在桌上,扣开封泥分别将酒水倒入两个碗里。
“我现在已就任北庭节度使,想请你跟我一起过去,帮我核算庭州,西州,伊州三地的户籍,清算租庸调,重新整顿商税,改善北庭的财政状况。”
戴望抿了一口酒水,淡淡地摇了摇头。
李嗣业问他:“怎么了,舍不得你这纸坊吗?将来我们肯定还会回来安西的。你可以暂时将承包给他人代管,等我日后兼任安西节度使后,再弄也不迟。”
戴望朝他郑重地拱手,却又叹了口气开口:“以前我叫徐宾,现在我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但我依旧是我自己。我要帮助你干出一番事业,岂会因为区区一个纸坊而舍弃大业。”
“那你为何不愿意离开,区区一个疏勒镇,还有什么可为之处?”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安禄山意图谋叛,包藏祸心。我们是不是应当早做准备?他现在已经是平卢范阳两镇节度使,掌握幽燕辽东之肥沃土地,麾下强兵悍卒达十二万。可你就算是能够兼任安西节度使,两镇加起来不过四万四千人,将来如何与他抗衡?”
李嗣业皱起眉头望着他:“那你的意思是……”
“养兵离不开钱粮,粮食可以屯田,但钱呢?一具普通兵卒的甲胄仅材料做工就要数万钱,还有横刀、箭矢、弓弩、马匹,这些都需要钱。”戴望转身指着墙上的地图说道:“经过我这么多天的征集消息、搜罗地图,突然发现一个秘密。”
李嗣业来了兴趣,将手肘支撑在案几上靠近他问:“什么秘密?”
戴望语句缓慢平和,停顿有力:“你正在无形中打造一条从长安到印度的高效商路。”
他精神一振,身体后仰双手扶着膝盖问:“哦,此话怎讲?”
戴望一翻身从草席上站起来,指着地图上的小勃律侃侃而谈:“去年,也就是天宝五载,你协助高仙芝远征小勃律国大胜归来,留下一支军队镇守在孽多城,圣人赐名为归仁军。归仁军军使名为赵从芳,他是你的亲信对吧,这是第一个节点。”
他又指着葱岭地图的山川之间说道:“封常清将军绘制了葱岭地形图,从葱岭守捉前往小勃律坦拘岭共有三条通路,距离最短的是赤佛堂路,只要稍加利用和改造还可缩短路途。活跃在这条路附近的是识匿国部落。远征小勃律之后,国主伽延从战死,继承国体的是小儿子若失罗,被圣人加封为都督,左武卫将军。这个若失罗,昔日乃是你的亲兵旅率,对吧。这又是一个节点。”
李嗣业只能挑起眉毛点点头。
他又指着葱岭守捉城说道:“这里是喝盘陀故地,也是葱岭上最繁华的城镇,各方商旅均云集于此。将军曾在这里担任守捉使,在此之前葱岭守捉只是一个驻兵城垒,经过你运作治理之后,变成富庶小城。如今的守捉使名为于构,也是你的心腹,这是第三个节点。”
“疏勒镇自不必说了,就算现在的镇使是赵崇玼,也与你关系匪浅,这算是第四个节点。接下来是于阗镇,你曾兼任于阗镇使,现任镇使封常清也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更为重要的是,你曾亲自策划组织了沙漠商路驿站的扩建,使之三十里为一驿,各驿均建有货仓;又曾亲自带兵剿灭沙匪,至今于阗商旅百姓都念着你的好,这是第五个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