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回长安献俘的碎叶镇将士,大多数都来自细柳营。而碎叶镇细柳营的儿郎,当初就是经过了几轮淘汰,精挑细选所得,一个个高大强健都远超常人。此刻大伙身上披了全新的铠甲,心中又涌起了一股子骄傲,顿时,愈发显得英俊伟岸,风流倜傥。
当即,就有看热闹的少女,细声“尖叫”了起来。开始时,因为人数不够多,“尖叫”声显得稀稀落落。随着安西军押送俘虏,从开远门入城,一路横成排,竖成列向承天门推进,路边看热闹和追着看热闹的人中,妙龄少女比例越来越大,“尖叫”声就变得越发响亮,渐渐地,竟然与周围的欢呼声分庭抗礼,一浪高过一浪。
将士们中间,极少数已经成家立业之辈,听了之后,还能一笑而过。将士们中间,占了八成以上的年青未婚毛头小伙子们,则个个听得心头发热,脸孔发红了然而,他们却努力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一个个宛若坐在云端的天兵。
道路旁,一些大胆的女子忽然发现,横扫突厥的勇猛之士,居然会被自己几声“尖叫”弄得面红耳赤,顿时心中愈发觉得有趣。立刻将手绢团了,或者摘下耳环,发簪等物,朝将士们怀里丢去。若不是负责维持秩序的京兆府兵卒拦得及时,甚至连冲撞凯旋队伍的举动都做得出来。
“尔等小心了,若是耽搁了献俘,圣上和圣后未必拿这些大胆女子怎么样,咱家却保证,京兆府上下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奉命组织校阅和献俘具体事宜的监门大将军高延福,看得好生有趣,叫过京兆少尹辛替,笑着敲打。
“大将军放心,弟兄们绝对不敢怠慢,让任何人真的冲撞到凯旋队伍当中。”辛替吓得一哆嗦,赶紧躬着身体保证。
跟在辛替身边的几个京兆府官吏,也赶紧分散开去,带领弟兄们严防死守,以免真的出现什么意外,让别人误会京兆府上下,是存心给凯旋将士添堵。
想当初,他们欺张潜官小,将后者“请”到京兆府衙门里头,连哄带吓唬,差一点就让后者吃了牢饭。如今,张潜挟破灭敌国的大功凯旋归来,即将爵封郡公,官拜吏部尚书,万一因为一些无心之失,又翻起了当年的旧账,京兆内,可是要有一大堆人吃不了兜着走。
正忐忑不安间,忽然听到安西军的队伍之后,鼓声一变。紧跟着,走在最前方二十余名将士,伴着鼓点,引吭高歌,“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
“胆似铁打骨似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刹那间,三千将士齐声相合,令半空中的日光,都忽然变得明亮而又温暖。
“这是什么曲子,听着好生豪迈?”站在路边看热闹的一群太学生,齐齐竖起了耳朵,心中一片火热。
不似寻常诗歌那样缠绵悱恻,响彻半空的歌声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悲凉。却通过慷慨激昂的旋律和朗朗上口的歌词,向所有人陈述了,一群热血男儿光荣与梦想。
耳畔听着歌声,大伙再看那些骑在马背上的安西健儿,竟然觉得那宽沿盔和麒麟铠、镔铁背心,乃是世间最好的服饰。哪怕穿朱佩紫,都逊了三分颜色。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看碧波高壮,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正在高歌的安西健儿,却彻底忘记了羞涩和不安。一个个全神贯注,如醉如痴。
四下里,忽然变得无比安静。正笑闹着想要继续朝安西将士投掷手绢和簪环的顽皮少女们,全都悄悄地放下了手臂。而正在鼓掌欢呼的长安父老们,也悄悄拉住衣袖,去抹自己的眼睛。
后突厥终于又被灭了。
大唐又恢复了当年的强盛。
接下来,兵役和徭役,又要大幅减少。各项杂税,也会迅速降低。
第二个永徽之治即将出现,在场每个唐人,都将一起分享盛世的福泽和荣耀。
不用京兆府的官兵再努力维持秩序,百姓们本能地让开足够的宽度,让安西健儿们从自己面前缓缓通过。没有人,敢再胡乱拥挤,哪怕再胆大的二世祖,都闭住嘴边,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同为男儿,那些马背上引吭高歌的壮士,让很多原本公子王孙,都自惭形秽。
“如此精兵强将,怪不得,张用昭只带了六千弟兄,就能横扫石国!”承天门上,早有文武官员听到了歌声,纷纷扭过头,一边歌声起处遥望,一边在心中暗自感慨。
这些年来,大伙见惯了装备精良的御林飞骑,见惯了如狼似虎的京兆府甲士,见惯了奉命出征,行囊臃肿的十六卫府兵,却从没见到过任何一支队伍,似碎叶军这般精神抖擞,锐气直冲霄汉。
这股精神,这股锐气,无形无色,却见证了一支军队的魂。只要军魂不散,哪怕这支军队受到再大的挫折,也能迅速浴火重生。
而有了军魂的队伍,与没有军魂的队伍,战斗力和耐久力,都判若云泥。前者往往能承受四成以上的伤亡,还死战不退。而后者,只要伤亡超过两成,恐怕就得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