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大唐东宫——皇太子李铎。
张波不敢在他面前无礼,急忙垂下弓箭,拱手端正道:“卑职参见殿下。”
一见张波行礼,城上城下,连武威军带神策军纷纷叩拜,都参次不齐的山呼:“参见太子殿下。”
胡乱行完礼数,双方将士不待太子说句“平身”,就站起身来,又各执兵刃继续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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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铎也没太在意周围众人的失礼怠慢,只是盯着张波道:“本宫现在要出城,张将军也想阻拦吗?”
“卑职不敢,”张波躬身回答:“但是,陛下刚刚颁旨,明诏整个长安戒严,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城池。所以,卑职斗胆,恳请太子殿下速速回驾东宫。”
李铎眼中露出复杂的情绪,平静的问道:“张波啊张波,韩太傅临终前的遗命,难道你都忘了吗?”
听闻太子此言,张波不禁虎躯一震,整个人陷入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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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承业六年,春。
剑门关外,春寒料峭。在驿道边上,有一个临时搭建的窝棚,里面正冒出滚滚的白色蒸气。此处是一间经营面条、抄手生意的小饭馆,掌柜的是本地人,姓牛。
此时,牛老板正握着长长的竹筷子,搅和锅里的面条。
三五位客人,就坐在挡风的挂帘草席后面,喝面条汤、摆龙门阵。
今天天气寒冷,驿道上往来的行人并不多,牛老板不禁发愁他的生意,边操持锅碗,边向路上张望。
这时,他看见从不远处的地方,朝这边走过来一大两小,三个身影。
走在中间的,是一位年轻的母亲,左边一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另一边的小姑娘则不过五六岁的样子。
母子三人在清冷的寒风中,走的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摔倒似的。
看见面食摊,小男孩吞吞口水,扯着那女子的衣角道:“娘,我饿了。”
他这一说不要紧,右边的小女孩也来了劲,哭着喊着要吃的。
孩子的哭闹立时令那位母亲犯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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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母子三人本是云南人氏。家乡前年闹匪患,女子的丈夫被强盗杀害。母子无依无靠,只好来蜀中投亲避难。
没料到,远房亲戚早已迁往中原、人去楼空。这一下,寻亲不成的母子三人,生活顿时没了着落。年轻母亲身上那点微薄的盘缠,早就已经花完。
她生性要强,本打算找个地方做些活计谋生,但没有哪个雇主愿意用她这样拖带两个孩子的人。接连碰过几次壁后,她们母子三人彻底陷入走投无路的困境。
这位母亲不愿像其他流民那般沿街乞讨,宁可饿死也不受嗟来之食。她带着孩子也没个方向,就沿着驿道一路走来,到现在已经两天水米未进了。
想想死去的丈夫,再看看身边的儿女,母亲悲从中来,不禁横下心,默默念叨:孩子们啊,可怜你们跟着娘受苦了,咱们既然不能苟活于世,便去找你们的爹爹相会吧。
心念及此,这女子几步来到面摊前,怯怯的问:“老板,……阳春面……一碗……”
牛老板正忙活着,闻言抬头看看她,又瞅瞅旁边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应声答道:“好嘞,一碗阳春面!”
说罢,熟练的抄过旁边一只大海碗,将热气腾腾的面条捞进碗里。
那位母亲禁不住愣了一下。她看出来,别的客人用的都是普通碗碟,而绝非眼前海碗这么夸张的尺寸。
还没等她问,牛老板又掀开旁边一口小锅,从里面舀出两勺汤,浇在面条上。再撒些葱花盐末,将碗递到她手中。
瞧着面条上漂着的油花,闻着扑鼻而来的香味,这位母亲知道,牛老板用的不是阳春面惯例的清水面汤,而是鸡汤。
“这……”她欲言又止。
牛老板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瞥她一眼道:“坐到避风的地方,慢慢吃吧,你看娃儿们都饿成啥子样喽。”
年轻母亲眼里噙着泪花,领着两个孩子坐到挂帘旁,取过筷子塞在他们手中。
母子三人围着这碗面,头碰头的吃了起来。
“好香啊!”哥哥大声赞叹道。
妹妹也点点头,小脸上透着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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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看着两个孩子把汤都喝的干干净净,心中五味杂陈。她盘算着,让孩子们饱饱吃一顿,然后沿着盘山栈道,寻个清净所在,母子三人纵身一跃,也就再无牵挂了。
她颤巍巍的站起身,走到牛老板跟前,把随身带的包袱双手呈过去,说道:“老板,请您见谅。我们娘仨逃难到此,花光了盘缠。这包袱里还有几件旧衣裳,尚值得几文钱,送给您兑饭钱吧……您看行吗?”
“哎呦,这位姑娘,你看你说的撒子话嘛,”牛老板忙着干活,看都不看她一眼,摆摆手道:“一碗素面条而已,算啦算啦,你走吧。”
年轻母亲不愿白受恩惠,坚持要把包袱塞给牛老板。一个不收,一个硬送,声音渐渐大起来,引得吃饭打尖的顾客纷纷观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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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在纠缠推让时,一位中年客人走过来,言道:“这位姑娘,在下有个建议,不知是否妥当。”
说话这人中等身材,面庞清秀,眉宇间透出一股正气。他穿着单薄的文士长衫,外罩斗篷,旁边不远处还站着两个随从打扮的青年。
那位母亲赶忙施礼道:“不知道这位官人有何指教。”
“是这样,既然老板一番好意,你也不宜太过推却。大不了记下这笔账,待来日手头宽裕后,再奉还也不迟。”那中年人顿了顿,继续笑道:“除非,你是觉得以后再没有机会还钱了?”
被此人似有意似无意的点破心事,年轻母亲不禁微微一惊,诧异的说不出话来。
中年文士又走近几步,低声道:“姑娘,在下擅长相术,方才吃饭时,从你眼中看出几分厌世的神色,不知说的对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