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sè刚刚发白,在这寒意料峭的早chun,书房的窗子却全部支了起来,冷冽的空气吹进去,带着几分让人头脑振奋的清新味道。
珍藏在香樟木匣子里的被拿了出来,铺在黄梨木大书案上,穿了件半新不旧的鸦青sè杭绸素面夹袍的徐令宜背手立在书案前,头颅微垂,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舆图,神sè极其严峻。
十一娘看着,脚步一滞。
听到动静的徐令宜已抬起头来:“你来了”
突然被叫进宫,十一娘肯定会很担心,知道他回来,自然会在第一时间来看他。
为什么要看?
十一娘有种不好的预感……
“出了什么事?”她一面问,一面走到了徐令宜的身边。
山川河流,一一在目。
徐令宜犹豫了片刻,指了舆图上宣同府的所在:“鞑子集结了十三个部落的人马,绕过嘉峪关,已到宣同府城外。”
十一娘心里“咯噔”一下,脸sè大变,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宣同府是燕京的屏障,屏障一旦被除,燕京则危在旦夕
“去年冬天很冷,今年的chun天又来得迟,连草根树皮都没有了,只有进关来抢了”徐令宜的声音很冷静,“看这样子,恐怕要动用五军都督府了”
“那谨哥儿会不会有什么事啊?”十一娘更关心这个。
“他不会有什么事”徐令宜望着她,“始阳很偏僻,离宣同很远,那些鞑子就算是走错了,也不会走到那里去的。现在形势紧张,五军都督府用兵必讲究神速,不会放着离宣同最近的后军都督府兵力不用,舍近求远地调右军都督府兵力的。你放心好了,他比我们还安全”说到最后,露出一个带有安慰味道的温和笑容。
四川属右军都督府管辖,山西属后军都督府管辖。
十一娘松了口气,这才道:“皇上找侯爷进宫做什么?”
“朝廷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对西北用兵了,皇上心里没有底,找我去问话。”徐令宜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可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一股子强大的自信,让他的人突然间挺拔了不少,有种器宇川渟的庄严与凝重。
这才是他在军营里的形象吧
十一娘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无意间看到了被徐令宜隐藏起的另一面。
“皇上就问了问您西北的事,难道没有说别的?”她迟疑道。
徐令宜沉默良久才低声道:“皇上还问我有没有去西北平luàn的意思……”他语气微顿,“我,委婉地拒绝了”声音很平缓,如被淤塞的河水。
如果不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他应该很想再征西北的吧?
十一娘想到他刚才一瞬间流露出来的强大自信,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堵得慌,手轻轻地覆在了他放在书案上攥成了拳的手上:“谨哥儿在四川,您要再去了西北,这里空洞洞的……还是留在家里的好”望着他的目光温柔如chun水,一直dàng漾到了他的心尖,让他又有些许的失望。
她是为了安慰他才说的这些话吧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该有多好……
徐令宜轻轻地摇了摇头。
少年夫妻老来伴,自己想的太多了。
他笑了笑,拍了拍十一娘的手:“这么早,还没有用早膳吧?”然后扭头喊了灯花,“把窗户都关了,让婆子们摆早膳吧”转移了话题。
两人之间就多了一分清冷。
十一娘一怔。
徐令宜已走到临窗的大炕前,提起炕桌上暖着的茶壶倒了杯茶:“来,坐下来喝口热茶。”
笑容依旧温和,却少了原来的温度。
十一娘默默地走过去坐下,接过茶盅,说着家庭琐事,想打破彼此间的清冷:“昨天回来的路上,我和英娘商量了半天,想在流芳坞那边种些菱角,又怕到时候菱秧长得太密,不能划船了……”
这点小事,怎么会难得住十一娘。
看着她眼底闪过的一丝不安,徐令宜失笑。
自己也太小心眼了。
十一娘性情沉稳,又是大家出身,矜持惯了,想她柔情蜜意……果真是自己得陇望蜀了
想到这里,他搂了十一娘的肩膀,亲昵地吻了吻她的面颊:“万一菱秧长得太密,让管事请了田庄上的婆子们来割就是了。我记得菱角五、六月份才有,到了五、六月间,天气热了,谁还去划船。不耽搁事的……”
感受着他温暖的气息,听着他醇厚的声音,十一娘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好像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突然被人搬走了般地轻松起来。
徐令宜听到她在自己怀里轻轻地透气,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十一娘,好象变得很依恋自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