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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又有大食兵渡河向碎叶镇去了。”就在刘琦不得不坐在桌后装模作样的考虑正事、实则心里琢磨夜晚如何如何时,在洁山城南面城墙上,不时有大唐士卒叫喊道。
“卓大哥,你说大食军到底是不是败了?”看着城外不远处的渡口正在排队上船的大食兵,迪马什忽然侧头问火长道。
大约从三日前开始,有大食兵从东面谷口来到洁山城下的军营。这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最初听到城外的响动时,值守城头的士卒为了节约体力甚至都没起来看看。
但在另几队士卒来到城头要替换他们时,忽然见到正有衣着破烂,手里似乎也没武器的大食骑兵正排队进入军营;而且虽看不清面容,但大唐士卒能感受到这些人身上都散发着惊魂未定的气息。
看到这一幕,立刻有人下城头回去禀报李白与牛牟等将领。李白等人得知此事后,也匆匆赶来城头上,看了几眼后认为是这些大食骑兵被大唐骑兵打败,所以会如此。
得出这个结论后,众人也没在意,又下了城头该做啥做啥去了。骑兵不比步军,移动范围广大,都护派骑兵从谷口丘陵北面绕到谷口以西也正常;但仅凭骑兵是不可能解了洁山城之围的,并不值得他们多关注。对他们来说,尽量减少体力消耗、节约所剩无几的粮食与越挖越少的野菜更要紧。
可事情很快发生变化。随后两日,陆陆续续有大食兵从东面来到城外,而且渐渐不只有骑兵,步军士卒也出现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李白与牛牟再次来到城头,看过狼狈不堪且分明已经变成溃兵的大食兵,二人对视一眼,又与其他将领对视,心里不由得萌生一个想法:‘是不是大食军在谷口被唐军打败了?’
这个想法完全符合他们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但又完全不符合他们的常识。根据他们上次杀掉大食使者前得到的消息判断,此时唐食两军在谷口开战还不到一个月,而且两军中间相隔绵延二三十里的丘陵与沿河道路,大食将领也绝非无能之辈,岂会这样快就被击败?须知,两军之前在喔鹿州城的交战可是超过了半年,谷口之战持续的时间应当更长才对。
但眼前见到的一切却也不是假的,阿齐兹也没必要对他们故弄玄虚。李白与牛牟商量一会儿,决定按兵不动,只是增加东城头与南城头的守兵,而且要时刻注意大食军的动向,事无巨细全都要奏报。
这一日轮到迪马什所在的队值守南城头。他们都用木头做了椅子,自己紧贴垛口坐在椅子上观察外面。他们注意到今日有大食兵要渡河去往南岸,心里越来越觉得军中流传的李教官与牛都督对大食军在谷口战败的判断是正确的,都变得兴奋起来,即使会消耗力气也不时大呼小叫;迪马什也在此时出言询问火长卓晋军。
“我打了六七年仗,前几日来到城外军营的大食兵一定是打了败仗的溃兵;这些溃兵又都是步军,人数也足有数千人,至少得有两三万大食军被我军击溃。
但是没道理呀,大食军怎会这么快就败了。”卓晋军又喃喃说道。他投军后从没见过一心防守又有地利、战力也不大大弱于敌方的军队会这样快战败。
“看来大食军是真的败了!”迪马什却变得更加高兴,叫道:“这样快战败也正常。三国的评书里不是经常有两军对峙,兵少的一方反而很快打败兵多一方的事么。”
“那也是少数。相持数月决出胜负才正常。”
“或许在谷口就发生了少数情形呢。”
“就算如此,咱们现在能做啥?”卓晋军彻底从自己的思绪中摆脱出来,对迪马什道:“咱们现在人是不少,还有四千多,但每日也吃不到多少东西,身上根本没力气。不要说东面的唐军还没来到城下,就算他们来了,咱们又能做啥?出城接应他们?”
听到这番话,迪马什也不说话了。他当然清楚现在的情形,几乎人人瘦的皮包骨头,手上的力气只能勉强拎起长矛,根本无力投出去,若打开城门派兵出城接应己方军队,只要有一百个脑子清醒的大食兵,就能夺取城池。
所以他们根本啥都做不了,即使有己方军队赶到,也只能干等着被解救。
“可这样,安排咱们在城头上看大食军营又有啥用处?”过了一会儿,迪马什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又问道。既然他们啥都做不了,看也完全没有意义。
“这也不是。”卓晋军又道:“首先可以提振士气啊!大家都认为大食军败了,我军很快就会赶到,大家都能被解救,也就不会有人实在受不了这种日子自尽了,能多活下来几个人。”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眼睛似乎还要滴下几滴眼泪。因为长期饥饿太折磨人,自从每日粮食定额下降到现在的标准后,不时就有人觉得受不了自尽;就在五日前,卓晋军的一个熟人就自尽身亡了。
‘他若能多坚持两日,再多坚持两日多好。再坚持两日就能见到曙光,不会自尽了。’他在心里想着。
“而且,若我军赶到,至少可以立刻告知李教官与牛都督,李教官也敢多放出来些粮食,让大家吃的稍微多一点,不用节省到饿死人的地步。”过了一会儿,迪马什继续说道。
“火长说的是。”迪马什点点头接受了火长给出的理由,但却不再看向城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身子又向后一仰靠到椅背上。虽然卓晋军说的有道理,但已经有这么多人看着大食军营了,也不差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