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有意思的是,就在罗广亮忍不住琢磨宁卫民和张士慧衡量财富的标准,面对财富的心态时。
张士慧这小子尤不知足,居然又当众跟宁卫民抱怨起生意中,他觉得不尽人意的遗憾来。
“我跟你说,卫民啊,原本我还能再多拿回几沓儿的。可惜啊,真应了你那句话了,伟大的生意首先都是天意,然后才是人意……”
宁卫民不解地问,“怎么了?生意上遇到麻烦了?”
“嗨,还不是那川蜀飞虹厂的事儿嘛。本来呢,我给老魏他们还留了一手,打算最后再把减下去的利润拿回来的。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啊……”
张士慧再次扼腕叹息了一次,但还是没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反倒更让其他人听得如坠云里雾里。
“什么?你还留了一手?我记得那笔生意是……是四台原装进口彩电对吗?那不是单面锣对面鼓,早就都谈好了嘛,怎么到你这儿还有后续啊?”
面对宁卫民的不解,张士慧情不不禁狡黠一笑,这才详细解释起来。
“价格是谈好了呀,可我呀,临交易的头一天灵机一动,现抖了一攒儿。我就没一次性把货全交给他们,只是说原装进口彩电不好弄,需要时间筹措,就先给了他们两台。”
“你想啊,四台彩电他们是必须要的吧?那是影响到他们生产大局,属于必须完成的任务啊。我先按他们的价钱,卖了他们两台彩电。他们就吃着了甜头,觉得找我又靠谱又省心又放心,我再跟他们提要另外两台的一千块的定金,他们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了。”
“可他们总不能在这儿一直住下去,总有走的那天吧?等到他们该办的事儿办完了,厂里一个劲的催他们,他们能不急嘛。再找别人怕来不及了,更怕被骗,而且定金已经给了我了,他们肯定左右为难,一天比一天急,一天比一天上火。”
“就他们住那重文门旅馆是什么地儿啊?那是咱的地方啊。咱的内线多了,绝对跟‘克格勃’似的全盘掌控他们的情况啊。我呀,我的计划就跟那放线钓鱼一样抻着他们,等抻到他们实在忍不了的时候,我再跟他们聊聊客观困难。”
“比如说最近京城彩电行情上涨,或者我的上家出事了,总之,编个借口还不容易。反正我会让他们认为事出有因,我想尽办法,按照老价格也弄不到货了。那到时候我……”
这时候宁卫民抢过话来。
“那到时候你就说多少就是多少啦。既然被你的鱼钩吊住了,他们再肉疼也得认啊。最后两台彩电,你打算吃他们一口肥的。这就等于前面降价的部分又贴补回来了,甚至没准还能多要出点来嘛……”
张士慧则激动的一拍巴掌。
“可不嘛。要不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呢,就我这点小伎俩,跟你一说就明白……”
两个人随即相视而笑,颇有默契的感觉。
只是他们的话听在罗广亮的心里却是截然相反的感受。
因为以他有限的想象力和实在的为人,一时间还真的有点难以接受如此市侩的盈利设计。
不为别的,他觉得这样的生意场有点太黑了,这样的生意算计也有点太过分了。
尤其是看着宁卫民和张士慧这么毫不避讳地把怎么算计别人的阴谋诉之以口。
罗广亮是非常想不通,干嘛非得这么做生意,这么干到底算不算是缺德?
为此,除了吃惊之外,他也隐隐约约的生出一种反感,控制不住地皱了皱眉头。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随着宁卫民和张士慧的谈话继续,他心里的这份别扭很快又被清空了。
而且对两个朋友的人性再无怀疑。
“那后来呢?到底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啊?我还真挺好奇的,你这招儿没什么漏洞啊?是出了什么事儿,让他们识破了你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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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宁卫民继续追问下,张士慧是一个劲地拨楞起了脑袋,揭露了出人意料的答案。
“哪儿啊?那老魏和老刘都实诚着呢。他们从头到尾也没起疑心,我说什么他们都信。可……可就因为他们太实在了,太信任我了。弄得我反倒不好意思对他们下手了。”
“这两位啊,就因为在京城事情办得顺利,为了感谢我帮忙。让他们厂子那边专门给邮寄来了土特产送给我。什么麦冬、核桃、蜂蜜酒啊,给我弄来一大堆,就连洋芋干和豆油都弄来几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