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竹老人兀自呆立良久,终于回过神来。他望着自己手里被谢贻香劈作两片的青竹丝,喃喃说道:“胜便是胜,败便是败,哪怕身在梦中,胜败也是一般无异……想不到三十多年了,这世间到底还是有人能够赐我一败……好一个谢贻香!好一个刀王!”
听到这话,谢贻香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连忙恭声说道:“前辈勿怪,适才危机关头,晚辈若是稍有不慎,只怕立时便要命丧当场。晚辈为求自保,不得已只好以言语得罪,还请前辈海涵。而刚刚那一番言语,晚辈也绝不会再向外人吐露。”
那青竹老人似乎没听到她的话,自言自语般说道:“方才那一刀……你本可以取了我的性命。”
谢贻香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前辈过誉了,眼下我等身在梦境之中,一切都做不得真。晚辈那一刀即便是当真劈中前辈,自然也伤不得前辈分毫。更何况此后还要仰仗前辈的相助,晚辈又怎敢造次?”
这次却轮到那青竹老人一怔,脱口问道:“要我想助?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谢贻香郑重地说道:“请前辈助我们离开眼下这‘太虚一梦’,而且还要助我们离开这个‘阴间’山谷。”
那青竹老人顿时眉头一皱,说道:“凭什么?就凭你击败了我?”
只听那言思道的声音忽然响起,笑道:“就凭两个字:自由。”话音落处,言思道的身形已重新出现在了两人身旁。只见他浑身上下虽然是完好无损,但眉宇间分明透露出疲惫之态,可见方才和天祖父的这一场斗法,已然消耗了言思道不少精力。
至于这“太虚一梦”的主人天祖父,一时却没了声音;放眼四周,众人身在之处,分明只有一片苍白的天空和一片漆黑的大地,再看不到有其他人的踪影。
那言思道强行打起精神,继续问道:“敢问青竹老师,你此生学武,却是为了什么?”青竹老人微一沉吟,当即回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学武当然是为了纵横天下,随心所欲,可是比起眼前这‘长生不死’……”
言思道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躺在这座大屋里沉睡,活在别人编造的梦里,纵然能多活几百年、几千年,又与那乌龟王八有什么区别?庄周有云: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若是让你变成一截朽木,以此来换取你的长生不死,又有什么意义?”
那青竹老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言思道的话他心里何尝不明白?可是一想起凡人寿命终有尽时,要让他放弃眼下这已经得到的“长生不死”,对这位一向贪生怕死的青竹老人而言,又谈何容易?
谢贻香在旁察言观色,看出了青竹老人心中的犹豫,也劝说道:“青竹前辈,他说的一点也没错。活在别人的梦里苟且偷生,前辈你这堂堂正正的天下第一高手,岂不是成了那天祖父的玩物?”
那青竹老人毕竟是见惯了世面的人,又岂是言思道和谢贻香三言两句间便能说服的?他当即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人生在世,谁又不是老天爷的玩物?等你们到了我这把年纪……许多原本无法接受的事,自然便会看得开了。”
听到这话,谢贻香一时也没了主意,却见言思道忽然猥琐地一笑,将手里的旱烟杆放进嘴里猛吸起来,向那青竹老人一边吞吐着烟雾,一边说道:“青竹老师,你我同是烟国中人,我且问你,倘若连续三天不吸食旱烟,你可能接受?”
那青竹老人想也不想,当即回答道:“当然不行!饭可以少吃两顿……但这旱烟一物,却是一天也不能少。”言思道笑道:“那你且算上一算,自己已有多久没吸食过旱烟了。”
青竹老人听得有些莫名其妙,说道:“废话!我自然天天都吸……要知道身在这‘太虚一梦’之中,过得当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就连贻香方才都能凭空唤出她的乱离,要想吸一袋旱烟,又算什么难事?”
要知道青竹老人从来没将谢贻香放在眼里,所以一直称呼她为“丫头”。可是眼下自己这个天下第一高手,分明已经败在了谢贻香的刀下,所以在青竹老人的心中,自然再不看小觑了这个丫头,这才改口称她为“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