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下来的族人果真听信了任三曾祖父的吩咐,只顾自行逃命,不再向谢贻香一行人寻仇。当下曲宝书和谢贻香两人也将几块门板绑作小船,把戴七的尸身放在上面,和那吴镇长一同坐在了上面;而闻天听座下幸存的四名弟子则是另外找了几条横梁捆绑起来,四个人同坐上面,和那些族人离得甚远。
此时整个山谷里已经积满了水,估计已有两三丈的深浅,就连那座湖神祭坛也被淹没了大半。谢贻香见身旁的吴镇长神色黯然,兀自望着远处那些狼狈不堪的族人,失落地叹了口气,心知此人良心未泯,不禁问道:“吴大人,当年你娶妻落户于此,可是出自真心?”
吴镇长不料谢贻香居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略一思索,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道:“当年我大难不死,无意中来到此地,之所以答应入赘家里,一来不过是明哲保身,二来则以为可以借他们的势力,做出一番事业来。唉,谁知家里人千百年来避世不出,又不几乎不与外面打交道,我虽获取了他们的信任,但这些年来,一直以外面赤龙镇镇长的身份,替他们做些官面上的文章,可谓是乏味之极。十多年间,原本的壮志雄心也早已消磨殆尽,甚至……甚至还化作了恨意……”
说到这里,他语调忽然一转,有些嘲弄地说道:“可是如今看到家里人落得这般下场,不知为何,我心里似乎又有点难过……”谢贻香接口说道:“吴大人,你一口一个家里人,可见在你心里,早已将他们认作了亲人。有道是骨肉相连、血浓于水,亲人之间再如何憎恨,到了生死关头,终究还是一家人,又怎能坐视不理?”
吴镇长不禁点了点头,说道:“三小姐所言极是,我是朝廷任命的八品县丞,更是赤龙镇的镇长,这个‘阴间’山谷,自然也在我的管辖之内。只是……只是我这个镇长,往后……”
谢贻香淡淡地笑道:“我不过是刑捕房的一介捕头,此番前来,也只是为了寻访朝廷失窃的军饷,哪有资格过问此地八品县丞的公事?”
那吴镇长微微一怔,他知道谢贻香先前所谓的“钦差”身份,不过是拉大旗作虎皮,如今经历了这许多事,更无需因此计较。当下吴镇长沉吟半响,忽然向谢贻香行了个礼,恭声说道:“多谢三小姐海涵,如此便后会有期了!”说罢,他便径直跳下门板,自水里往任三曾祖父他们那边游了过去。
谢贻香望着吴镇长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身旁曲宝书始终沉着一张脸,只是呆呆望着戴七的尸体,待到吴镇长离开,他忽然开口说道:“一念杀生,一念济世,善恶本就只在一念之间。归根到底,这位吴大人终究还是个老实人。”
谢贻香回过神来,转眼瞧见戴七的尸身,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刺痛。只听曲宝书忽然问道:“小姑娘,依你看来,穷酸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一问来得太过突兀,谢贻香不知这位曲前辈是什么意思,当即只得回答道:“曲前辈此话怎讲?,前辈是好事坏,却哪里轮得到我来评判?”
只见曲宝书伸手入怀,摸出那个从“混沌兽”尸身残骸里寻到的金黄色圆球,说道:“想必你也已经猜到,穷酸此行并不是为了什么长生不死,而是要取这一枚内丹。”
谢贻香这才看清了这个金黄色的圆球,只见其质地朴质,果然像极了丹药的形貌,但大小却如同海碗的碗口,原来竟是一枚什么内丹。
要知道这所谓的内丹一物,谢贻香倒是略知一二,当年言思道带着自己直闯紫金山太元观,将那太元观的掌教希夷真人诬陷成轰动金陵的“撕脸魔”,理由便是说希夷真人为了要取什么内丹,这才肆意杀人。
倘若世间当真存在这内丹一物,那么神秘家族里存活了上千年之久的那头“混沌兽”体内,多半便有内丹形成,也正是曲宝书此刻手里这个金黄色的圆球了。原来这位普陀山潮音洞的前掌门人曲宝书,此番不辞千里前来阳湖畔,目的却是为了“混沌兽”体内的这一枚内丹。难怪他之前向谢贻香解释江湖上流传的那句话时,会依照颠倒了次序的版本,说成“鄱阳湖、老爷庙、阴兵舞、混沌兽”,原来却是志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