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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常会痛恨自己过于悲观的人生态度。
一件事情还未发生或是正在进行中时,我总喜欢幻想出很差很差的结果,然后自甘沉溺在这种虚无的幻想里,细细品味,直到痛苦彻背。
梁栋理解不了,他曾打趣我,是不是有什么自虐倾向。
果然,听了园子的故事,我的“自虐”又发作了。
我脑海中挂着一张幕布一般的故事背景板,不知为何,园子的这一段故事,幕布的颜色是灰霾的,即便庾璎那样竭力描绘园子的积极乐观、踏实勤勉,年轻爱人之间的相互扶持、苦中作乐,我还是觉得压抑,就像过年时放鞭炮溅起漫天灰尘那样压抑。
我猜测园子那样坚定信奉的共苦同甘,到头来极有可能会伤害她。
我这样问出了口,庾璎却没说话,反倒是李安燕先对我的猜测表达了认同,她的道理更简单??庾璎这种没心没肺的性子,绝不会对一个圆满结局的故事如此印象深刻。
这倒是事实。
喜剧往往幸福得千篇一律,悲剧却苦得千奇百怪,更让人记忆犹新,更会惹人反复回味。
......是从哪一处发觉,园子的爱情其实存在“隐患”呢?
庾璎说,是她发现,园子和她男朋友经常吵架。
年轻的情侣,吵吵闹闹是生活佐料,这没什么大不了,今天吵的沸反盈天,明早起来又柔情蜜意了,很寻常。
况且园子和男朋友吵架,大多是为了一些没甚必要的鸡毛蒜皮。
比如庾璎知道的,就有园子不小心把手机摔坏了;园子男朋友去网吧上网忘了时间了;又或者是,两个人一起去逛超市想买个水壶,园子想买便宜打折的,园子男朋友觉得园子瞎省钱,不如买个质量好些的,用得也久,两人就这样当着超市众多人的面吵起来,谁都不给谁留脸。
最后园子男朋友绷紧了唇,他伸出一根食指在半空,用力指了指矮他大半头的园子,指甲马上就要戳到园子的脑门儿,到底还是忍住,倒了两口粗气,扭头便大步离开了。
园子也气。她盯着超市出口的方向,尖下巴颤着,五官都在使劲儿,她要极力控制着鼻子四周薄薄的肌肉,方能不让眼泪当场掉下来。
庾璎当时也在超市买东西,目睹了这一场争吵,赶紧拽着园子走。看园子眼睛里净是风雨欲来,本想拉她回家,园子却犹犹豫豫说算了,一抹脸,说,还是回自己家吧,她已经不生气了,况且租的房子就只有一把钥匙,在她手里,怕她男朋友后半夜进不去家门。
当街吵架的尴尬被庾璎看见了,园子觉得怪丢脸,还替男朋友往回找补说:“他呀,哪都挺好的,就是脾气大。”
庾璎能怎么说?
她这时心里还觉得这俩人有趣,暗暗笑园子,到底是小她几岁呢,两个小年轻,愣头青,打工干活能杀下心,肯出力,恩爱和争吵也延续着这样的风格,干干脆脆利利落落的,真好。
庾璎觉得,争吵不怕,只要心里都记挂着对方,就挺好的。
一眨眼,又是一年。
什蒲的春夏秋冬,一轮过得可快了,就像镇子周边承包地种植的那些板栗和山楂一样,眨眼便成熟。
板栗这东西很有意思,外面是一层带有细细密密尖刺的壳,成熟了落在地上,看着个个都硕大康健,可若不扒开来,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板栗有没有遭虫蛀。
就是这一年的冬天,园子出了件事。
一向稳妥几乎不在账上不出错的她丢了钱。
不知怎么,月底鸡排店核账的时候,有五百多块钱怎么也对不上了。
鸡排店老板来了,得知情况,倒也没生气,还安慰园子别上火,晚上哥请你俩出去吃饭去。
可晚上在饭桌,几瓶啤酒下肚,舌齿就不受管了,鸡排店老板不知有意无意,竟说起自己前些年开餐饮店雇的员工,是因为总呼朋唤友来吃饭,吃完还擅自做主抹零少算账,所以被自己辞退的事。
这一下子点燃了炮仗。
园子男朋友的暴脾气哪能忍得了这样的夹枪带棒,当着老板面没说什么,回了家一通发作,庾璎接到园子的电话时,话筒里是园子压抑的哭声和尖叫,还有男人的大骂,拆家似的叮叮咣咣。
庾璎吓出一后背冷汗,套上衣服裤子就出门,到了园子家的时候,发现门开着,园子男朋友已经不知所踪,徒剩满地狼藉,他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锅碗瓢盆无一幸免,迸溅的瓷片甚至飞进了卫生间。
园子就坐在卫生间地上哭。
两个人常常吵嘴架,但这是园子男朋友第一次对园子动手。
庾璎看见园子脸上有个掌印,特别明显。
她又气又急,想拉一把园子,却发现园子站不起来,低头一看,是脚底被瓷片划破了,园子大哭着,被染红的脚指头倔强地死死抠住地砖缝。
实在是太令人恍惚了。
我听故事听得有些晚,是在庾璎店里吃过晚饭才回家的。
梁栋爸妈一向睡得早,梁栋原本在电脑前忙碌着,直到发觉我在房间里发呆很久了,这才意识到我的反常,问我:“你怎么一晚上没说话?这脸都难看成什么样了,怎么了?谁惹你了?”
我自然不想说我还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心情不佳,于是随便找了个由头推说什蒲太冷了,回家路上吹了风,好像有点着凉。
梁栋这时表现出超强的执行力,先是翻箱倒柜要帮我找感冒药,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家里药箱在哪,然后又大力打开房门踏出房间,眼看要敲响对面那扇门。
“让我妈给你煮点姜汤,放点糖,我小时候感冒就喝这个。”梁栋说。
可我把吓得一惊,急忙拉住他。
这大半夜。
又只好另寻借口,说,是我找工作不大顺利。
这其实是个事实,我陆陆续续投递了一些公司的岗位,目前还没有匹配到合乎心意的。
梁栋观察着我的脸色。
他曾评价我,是属大肚花瓶的。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比喻,梁栋说,就是那种大肚子的花瓶啊,圆圆的肚子细细的脖子,肚子里很能装东西,往外倒却很难。我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我的性格太过内敛,不像他,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
“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我靠着床头坐着,望着天花板上的那盏灯,最终斟酌开口,“家里这边如果没什么事,我想先回上海了。”
我对梁栋说:“叔叔康复得很顺利,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留在这里还要给阿姨添乱,大家都束手束脚的,不自在......我先回去,你难得在家,就多住一段时间,我......”
我的每一个字都咬得很轻,但足够清楚。
梁栋一定听明了,但他还是要多余问这么一句:“哎不是,你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