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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年关将近。
没了爸爸,林飞鱼也没了特权。
她和大院其他孩子一样,天刚蒙蒙亮就被迫起来拿着板凳去副食品店门口排队。
天色阴阴的,一阵寒风吹过来,在长长的孩子队伍里,林飞鱼看到了哆嗦得最厉害的海燕。
海燕的头发被剪得短短的,几乎和男孩子的平头一样短,身上穿的薄棉袄短了一大截,她拼命揪着袖子,好像这样就能把袖子揪长。
就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开门了,霎时所有人疯狂朝门口涌过去,林飞鱼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摔在地上,手摩擦着地面,传来一阵疼痛,抬头看到常欢已经跑到前面去。
就在她准备爬起来时,耳边传来一个脆脆的声音:“你快起来,要不然位置就要被人给挤走了。”
说着一双干巴的手递到她面前,她的手刚伸过去,就被对方一把给拎了起来,就跟拎小鸡一样。
她站稳后抬头一看,就对上了海燕又瘦又黑黄的脸,但在这张脸上,却对她露出了一个比冬日太阳还灿烂的笑脸。
林飞鱼道:“谢谢你。”
海燕已经跑回自己的队伍,嘴里不知道哼唱着什么。
排完队回到大院,林飞鱼想起海燕瘦巴巴的脸,在自己的小抽屉翻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找到两颗大白兔奶糖,她上次舍不得吃的水果罐头不见了,不用想肯定是常欢偷吃了。
但她不想去告诉妈妈,因为妈妈肯定又会让她别计较,让她让着妹妹。
她拿着大白兔奶糖,在水井边找到了在洗衣服的海燕。
海燕跟她同龄,但个子比她矮了小半个头,蹲在水井边瘦瘦小小的,但放在她身边的衣服却有两大桶,林飞鱼想象不出来她是怎么把这么多衣服洗干净的。
海燕看到大白兔奶糖,眼睛亮得跟晚上的星辰一样:“这糖你真的要给我吃吗?我还从来没有吃过大白兔奶糖。”
林飞鱼点头:“都是给你的。”
海燕把奶糖接过来,急切扒掉外面的纸丢进嘴里,下一刻满足的眯起眼睛:“我捡过我两个弟弟丢掉的糖纸来闻,就是这个味道,特别香。”
海燕吃完一颗,舍不得吃第二颗,她看着林飞鱼说:“我知道你,你是林老师的女儿。”
林飞鱼吸了吸鼻子说:“我爸爸不在了。”
海燕学她吸了吸鼻子说:“我知道,跟我妈妈一样死了。”
接着两人都不说话。
对于两个还没十岁的孩子来说,死亡这个话题超过于她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沉重。
女孩子的友谊简单又美好,今天你给我送颗糖,明天我给你送点小饼干,手拉手就能成为好朋友。
不过海燕没有饼干可以送给林飞鱼,于是她说:“我给你唱段粤曲吧。”
说着不等林飞鱼点头,海燕就张口唱了起来:“夜沉沉,我难辨方向,路茫茫,我投奔何方......”
林飞鱼问道:“你唱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唱的是什么,我家隔壁王爷爷的收音机在唱,我就跟着唱。”海燕停下来挠挠头,说完又继续唱了起来,“猛回头,但见灯火光,莫不是,阵台府有人追赶上......2“
林飞鱼听不懂海燕在唱什么,但她觉得海燕的声音一会儿像广西的山路,蜿蜿蜒蜒,一会儿又像广西的山,高低起伏,响亮又有力。
海燕把剩下一颗大白兔奶糖寄放在林飞鱼这里,她说带回家肯定会被弟弟给拿走,等她下次想吃了再去找她。
林飞鱼应好,不过回头她也想起自己的地方好像也不保险了。
春节来临之前,海难的抚恤金终于发下来了。
抚恤金一发下来,林家大房就再次登门。
林毅德一来就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把抚恤金全部交给他们大房,二他和妻子要搬过来住。
李兰之觉得他这是在想屁吃。
她站起来,从五斗橱上锁的抽屉里面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抚恤金,放到他面前说:“这里是两百元,其他的你就不要想了。”
林毅德一听这数字就光火了,“我们是有成的父母,你却给我们不到一半的钱,李兰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李兰之冷笑道:“我要真没良心的话,那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
林毅德一拍桌子,站起来直问到她脸上:“李兰之,你都已经改嫁给别人,你有什么资格分有成的抚恤金?”
李兰之把身上的围兜摘下来往桌上一摔道:“我什么时候说我分有成的抚恤金了?剩下的两百五十五元我会留给飞鱼,一部分用作她读书的费用,剩下的等她长大后给她做嫁妆,飞鱼是有成唯一的孩子,他要是在的话,肯定会给飞鱼准备好嫁
妆,如今他走了,他的抚恤金留给飞鱼有什么不对,还是说你这个做爷爷的会给飞鱼准备好嫁妆?三转一响你准备出什么?”
林毅德铁青着脸:“等飞鱼长大了,我自然会给她准备嫁妆,反倒是你,就不说有成尸骨未寒你就急着改嫁,当初飞鱼还不到一岁你就嫌她命硬把她扔去农村,还几次三番想把她送给别人,如今你跟其他男人有了孩子,我可不信你会把钱花在飞
鱼身上!”
屋里气氛紧张了起来。
李兰之突然笑了:“前几天的报纸不知林叔看了没?上面说外省刚抓了两个偷听境外电台的人,准备从严处理。”
林毅德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你别动不动就拿这东西来威胁人,我们要是出了事,你也讨不到好。’
李兰之说:“若非被逼到绝路,谁不想过好日子?林叔要是不怕,大可试试,大不了大家一起鱼、死、网、破。”
林毅德气得浑身发抖:“你......”
他突然想起李兰之小时候被他爸打断双腿的情景,那时候她好像还没十岁,就跟现在的林飞鱼差不多大,要是换成其他孩子被打断双腿,肯定会哭天喊地,她却不哭不闹,一个人爬着去中医馆让人给她接骨。
这女人身上有股让人害怕的狠劲,她对自己狠,对别人只怕会更狠。
雅姿一旦被举报,他的工作肯定会受影响,李兰之不怕,毕竟她有男人养她,但他和老伴两人没儿子,一旦没了工作,他们怎么活下去?
林毅德不敢赌,但他也不甘心就这么被捏住七寸,那样会显得他很窝囊。
于是冷着脸道:“今天我们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抚恤金给飞鱼用没问题,但若是让我发现你用在其他男人和孩子身上,我会把抚恤金全部要回来。”
李兰之点头:“没问题,你要是信不过我,我们可以写个凭据。”
林毅德哼道:“凭据大可不必,但我会随时监督着你,另外,飞鱼要是改姓就不是林家的孩子,那样的话,抚恤金我照样会要回来。”
说完,他拿着两百元怒气冲冲走了。
太阳快下山了,屋里没开灯,李兰之站起来,从五斗橱拿出一盘新蚊香,火柴划过,蚊香的烟袅袅浮上来。
李兰之眼里闪着光。
不管是她的娘家还是林家,都是一群贪得无厌的豺狼,他们对抚恤金和房子虎视眈眈,都想从她身上撕下一大块肥肉来。
所以说她没良心也好,说她心狠也罢,她要是不狠,只怕早就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李兰之把蚊香盘放到角落,然后站起来下楼做饭去了。
屋里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卧室里突然传来“吱呀”的声音,就见衣柜的门从里面被推开,一个人从柜子里慢慢爬了出来。
最后一丝光线从窗口照进来,纤毫毕现地照在常美惊讶的脸上。
晚上睡觉前,林飞鱼惊奇地发现那两只被常欢抢走大半个月的蝴蝶结居然回来了,这会儿正躺在她的小抽屉里面。
这大半个月,常欢天天戴着她的蝴蝶结在她面前晃悠,就是不肯还给她。
她想不明白常欢怎么会突然把蝴蝶结还给她?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蝴蝶结换个地方藏起来时,常欢突然蹦跳着跑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她手里的蝴蝶结,然后叫了起来:“我的蝴蝶结,你个小偷,快把蝴蝶结还给我!”
林飞鱼用力拍开她伸过来的手:“你才是小偷,蝴蝶结是我爸爸买给我的,不是你的!”
常欢还想故技重施:“你要是不把蝴蝶结还给我,我就叫妈妈过来,她肯定会站在我这边!”
林飞鱼瞪着她,心里已经开始委屈了。
突然,常美跑进来,在常欢的后脑勺拍了一下。
常欢气得哇哇大叫:“常美你条粉肠,你打我?我跟你没完!”
常欢扑上去就想跟常美拼命,却被常美打倒在地。
常美像武松打虎一样骑在她身上说:“抢了别人的东西还威胁别人,常欢你真能啊。”
常欢像只翻不了身的乌龟,一边挣扎一边尖叫:“那是妈妈给我的,我不是贼!”
常美脸色冷若冰霜:“咱妈已经死了快八年了,你个认贼作父、欺软怕硬、贪得无厌的家伙!”
常欢气得脸通红:“你才是贼,你才讨厌,我要去告诉爸爸,说你不让我叫李阿姨做妈妈!”
常美冷笑:“你要是敢去告状,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看到时候你的新妈妈能不能保护住你!”
常欢又气又委屈,哇哇大哭:“蝴蝶结就是我的......呜呜呜你为什么帮林飞鱼,我才是你的亲妹妹啊!”
林飞鱼看了一场闹剧,保住了自己的蝴蝶结。
她跟常欢一样,同样想不明白常美为什么会帮自己。
她以为这是常美在接纳自己这个异父异母的妹妹,事实证明,她想太多了。
常美依旧不跟她说话,当然一旦常欢想抢她的东西,常美就会出手揍常欢。
常欢因此气得单方面跟常美断交。
当天晚上,李兰之跟常明松说了林毅德过来的事情:“原本我想等过了年就给飞鱼把户口和姓都改过来,谁知她爷爷今天过来,说飞鱼一旦改姓,他就要把抚恤金全部拿走。”
常明松听到这话,没生气,反而松了口气:“那就不用改好了,不管飞鱼姓林还是姓常,我都会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看待。”
林有成活着的时候,他们不仅是好邻居,还是好朋友,如今林有成一死,他就娶了他的老婆,对此他是有些内疚的。
如今林飞鱼不用改姓,他觉得对林有成多少有个交代。
林飞鱼也因此保住了爸爸的姓。
李兰之看常明松没啥意见,同样松了口气。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常美对她的态度变得更差了,之前常美虽然不接受她这个后妈,至少还会叫她李阿姨,可最近连“李阿姨”都不叫了。
李兰之卯足劲讨好常美这个继女,千方百计想得到她的认可,却收效甚微。
不过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了,她的心思如今都放在孩子身上,常美的事情也只能放一边。
为了不让肚子大得太明显,她努力控制着食量,以孕吐和没胃口为理由一天天减少食量。
她知道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大好,但六个月后生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出来,就是再蠢的人也会怀疑,为了让早产儿显得合理,她只能委屈肚子里的孩子。
年年不变年年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