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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系小说 > 其他类型 > 将北伐进行到底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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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的最东端,也是最开始接战的地方。

少量的金军骑兵四散而逃,步卒追击无力,甲士瘫倒在地,不知道是受伤还是已经疲惫至极。

在更东边一点,人尸与马尸几乎堆积成山,蒲察大旗覆盖其上,哀嚎声与惨叫声响彻四野。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迅速将这片战场上的血污与泥巴覆盖起来,渐渐变得银装素裹一片。

一只沾满血污的大手推开了身上的尸体,露出半个脑袋,却因为下半身被马尸覆盖,一时间移动不得,只能大声嘶吼起来,手臂在外挥舞,如同在寻找帮助。

很快,就有靖难军的军士发现了这里,并通过对方口音判断出了是自己人,随即用力将其拖拽出来。

徐宗偃努力喘息着,似乎想用新鲜空气将整个腹腔都填满,随即看向一直牢牢握着的长剑,发现只剩下半截后就扔到一旁,对身侧之人说道:“咱们......咱们赢了吗?”

将其从尸体堆中拖拽出来的士卒呆愣了片刻,方才说道:“胜了,咱们破敌军胜了,把那些金贼打跑了......呜呜呜……..……”

还没有说完,这名军士就瘫坐在地上,哭泣起来。

一开始还只是低声抽泣,随后嚎啕大哭,难以抑制。

徐宗踉跄起身,回望四方。

人为血人,马为血马,尸堆成山,血流成海。

依旧还能行动的靖难大军破敌军士卒已经不到千人,而且几乎人人带伤,个个疲惫。

看到这一幕,饶是徐宗偃自认为已经心如铁石,也不由得想要跟着身边的甲士一同嚎啕大哭一场。

蒲察世杰所率的确实是天下都少有的精锐,如果在平时,两千靖难军是绝对敌不过这三千金军的。

然而每一次牺牲终究都有意义的。

张荣的牺牲拖延了淮东大军的支援速度,让蒲察世杰来不及休整就得立即参战。

王琪的牺牲耗费了金军的战马与体力,使得这三千精骑在参与决战的时候只剩下一匹战马,而且已经有些疲惫。

他们以及无数汉家儿郎的慷慨赴死,为破敌军创造了一个机会,一个以两千兵马击破蒲察世杰的机会。

而张小乙没有浪费掉这个机会,以破敌军伤亡惨重的代价,阵斩武捷军第一将蒲察兀迭、武安军第一将高杰,生擒神威军第一将萧仲达。

甚至击伤了有着‘天生神将”之称的蒲察世杰,使其被亲卫护着狼狈逃脱。

渡过清溪河的金军精锐只有数百骑四散而逃,剩下的几乎都被破敌军留在了这片战场上。

而破敌军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大到徐宗这名理论上的外人都要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的程度。

但是徐宗偃却知道,自己还不能哭,因为虽然东侧分出胜负,但战场的中央位置依旧处于混战之中,即使隔着风雪,看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各个旗帜的动向却还是能大略分辨清楚的。

无论虞字大旗又或者是金吾纛都没有倒下,战斗还没有结束。

这场大战打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甚至到了军自为战,人自为战的程度,任何战力都有可能是改变战局的关键因素!

如此想着,徐宗偃前行拉起身边的甲士,大吼了几句自己也听不明白的话,随后向着那面绣着东海波涛的张字大旗踉跄而去。

“呱!”

“呱!”

仿佛是被战场的声势所恐吓,寒鸦惊飞而起,随后又被寒风所阻,不得已,复又落在张字大旗旁的一颗大树上,叫嚷不停。

而在大树之下,徐宗偃见到了张小乙。

也见到了在张小乙身侧跪地哭泣的李秀。

此时张小乙披着的铁甲已经碎裂,身上白净的肌肉露出,伤口无数,纹在其上的牡丹花被刀痕断裂,血染红,娇艳欲滴,而他的脸上却并无一丝血色,就连嘴唇都是苍白,只有一条血线从扯开的嘴角中流出。

张小乙靠着大树,艰难的举起手,擦了擦嘴,又拍了拍身前李秀的肩膀:“阿秀......阿秀,莫要哭了,莫要让......让别人看了笑话......我......我不成了……………你………………”

眼见着这一幕,徐宗偃向前快步走了几步,终于在临近三四步的时候,全身脱力,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一般跪倒在地。

张小乙也见到徐宗偃,靠在树上的后背艰难挪动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徐大......你与我东海义军......义军之间的恩怨,从此......从此两清了………………”

徐宗偃张了张嘴,他觉得此刻应该说些什么,但往日里伶牙俐齿的嘴巴似乎在今日被塞了两斤的浆糊,让所有的言语都堵在了嗓子中,难以吐出。眼泪却是丝毫不停,扑簌而下。

“阿秀......阿秀!”张小乙咳见李秀依旧是泣不成声,不由得将声调提高了一些,却又引得一阵咳嗽:“阿秀,我看不清了,刘大郎......大郎君在哪里?”

李秀强自压抑住哭泣,向着战场中央张望了一眼:“都统郎君的飞虎旗已经杀向了金主,............小哥,你坚持片刻,这就去找都统郎君来......”

张小乙喘了两口粗气,摇头笑道:“阿秀,你这厮犯什么混账......大郎君要去做大事,我......这很好,很好。”

说着,张小乙拉住了李秀的右手,用力攥紧:“阿秀.......我不成了,我死之后,你将我烧成灰,一半在父亲与徐叔身侧,一半洒在海里......我阿娘......我阿弟妹子都在海里......有我在,他们就不怕,就不怕了………………”

说到这里,张小乙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看着再次泣不成声的李秀,他再次强打精神,语气随之变得有些激烈:“阿秀!阿秀!你替我跟大郎君说......跟他说......跟着他做大事,我不后悔,这几个月的日子,比我......比我往

日十几年还要快活。

阿秀,大郎君所承诺的来日,天下太平的来日,我......我看不到了!你,你要替我去看!一定要替我去看!”

李秀连连点头,泪水划过脸颊,犁开阵阵沟壑:“俺答应你,小乙,你......你会没事的……………”

张小乙此时已经听不到李秀的应答了,他靠在大树上,仰起头来,看着远方的天空,呼吸困难,如同溺水。

他仿佛又回到了东海起义失败,父亲与徐叔被杀,张小乙驾船带着母亲弟弟妹妹逃跑的那一天...………

有金军舰船在后面追击......

几名叔伯驾着小船,回身阻拦......

八牛弩射来的弩矢将船凿出了大洞,海水灌了进来.......

张小乙只觉得自己如同一柄枯叶一般在海上浮沉,渐渐喘不过气来,看到近在咫尺的母亲,不由得奋力伸出手去:“阿娘......阿娘......”

白雪聚散,寒鸦栖复惊。

在纷扬的雪花与寒鸦的鸣叫声中,张小乙在弥留之际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随后又迅速暗淡下去。

张小乙,这名被宋国弃之如敝履的东海义军遗孤,战死在了保卫宋国的战场上。

时年二十一岁。

徐宗偃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出声。

而李秀却是直接呆愣住了,跪在原地片刻之后擦了擦眼泪,随即红着眼睛站起身来:“徐大判,你来在此,用这大旗收拢兵马,护好小乙哥......小乙哥的遗体。”

说着,李秀站起身来,从地上拾起了自己的大旗,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俺要去杀贼了!”

李秀拄着大旗,踉跄的向前走了两步,随后仿佛力气又回到了身上,将大旗扛在肩上之后,脚步也变得坚定起来,学着以往张小乙的模样,大声吼道:“东海儿郎们,随杀金贼啊!”

拄着长枪在原地歇息的甲士,与战马依偎在一起的疲惫骑士,受了轻伤正在包扎的弓弩手此时正在沉默着恢复体力,雪花落在身上都没有什么力气去抖落,人与战马渐渐变成了小雪丘。

他们只是沉默的看着李秀打着大旗走过。

随后,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一座座小雪丘开始缓缓移动,雪花抖落,露出其下的战士。

三百余步骑混杂的队伍在李字大旗的带领下,向着战场中心移动。

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般,淮西大军原本经历了大战,已经散乱不堪的后阵复又被鼓动起来,又有五六百混杂着轻重步卒的宋军跟随李秀。

他们与破敌军兵马混杂成了近千人的兵马,虽然丧失了编制,大多数人身上都有着轻重不一的伤痕,甚至都可以算得上强弩之末,却还是鼓起最后的勇气,向着战场杀去,并迅速引起了连锁反应。

战场在这一刻产生了微妙变化,而最先感受到这一变化的,却不是正在金军金吾纛周围奋战的宋金双方大军,而是一直跟在淮身后的完颜王祥。

这名从小就在军中厮混的军事贵族迅速发现了战场最东端金军力量的消失,并且在李字大旗靠近战场,宋军上下开始鼓噪之后,立即意识到战场东侧已经无救。

蒲察世杰不知道是死没死,却一定已经大败,否则李秀如此聚集兵马,如此行军,在编制齐全的金军甲骑面前就是找死。

“郎君!此刻该如何是好?”在奔马之中,有亲卫也发现了战事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不由得心慌意乱,大声询问。

完颜王祥同样是心中慌乱,却只是犹豫一瞬之后,就大声说道:“现在就是拼最后一口气!我就不信那飞虎子还有多少兵马!杀了他,宋狗的最后一口气就会散掉!杀贼报国!封妻荫子!就在此刻!”

亲卫还要说些什么,完颜王祥却已经大声高呼起来:“在陛下面前出力,一分顶上十分!此时不拼命,更待何时?!”

依旧跟在其身后的数十甲骑同样振奋起来,驱动着疲惫的战马,继续向着飞虎大旗追去。

战场实在过于混乱了,混战开始之后,几乎所有人就被卷了进去,飞虎军一开始还可以勉强保持编制,在刘淮的几轮狂飙突进之后,虽然已经距离那面金吾纛旗不过几十步,身后的飞虎甲骑也只剩下不到百骑。

“完颜亮!你爷爷来取你狗头!”刘谁杀的兴起,长枪盘舞,轮转如飞,将阻拦在身前的金军甲骑砸落下马,单人独骑犹如激射而出的八牛弩矢般,势不可挡的向前杀去。

“飞虎子!”有一名雄壮的金军军官戟指大骂:“此地就是你的死地!我大怀忠现在就送你上路!”

说罢,他与另一名骑士,一前一后向前杀来。

刘淮冷笑出声,单骑跃马杀出。

金军军官长枪刺出,却没有刺向刘淮,而是指向了他胯下的战马。

然而刘淮手中的沥泉却是后发先至,先一步刺穿了对方的脖颈,然而金军军官的长矛虽然无力垂下,却依旧划伤了刘淮战马的前腿。

双马一错之间,隐藏在金军军官身后的大怀忠高举长戟,奋力砸下。

之前大怀忠就是用这一招袭杀了背嵬军统制华旺,如今故技重施,想要将刘维斩杀,然而与华旺不同的是,刘淮本身的武艺要高出太多。

沥泉枪收回之后,如同闪电般再次刺出。

大怀忠在马上侧身躲避,劈下的长戟随之歪斜,擦着刘淮的肩膀劈入土地之上。

两人错身而过,大怀忠扔下大戟,双腿蹬着马镫,双臂前抱,如同要将刘淮扑下马去。

刘淮则是想要故技重施,右手持枪,左手探出,想要将大怀忠从马上拔出来。

两人同时抓住对方衣甲上的束带,同时发力,却又同时发觉无法成功,战马本身速度就不是很快,这下子完全停了下来,刘淮与大怀忠厮打在了一起。

然而无论是飞虎军还是合扎猛安,都不会让自家将主孤军奋战,纷纷前来支援,却又被对方拦下,双方在雪中混战厮杀起来,页锤与铁锏齐飞,钢鞭与袖棒一色,霎时间就将战场的烈度再次提升了一个等级。

刘淮用力将大怀忠推开,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唏律律一声嘶鸣,向前跃出两步,趁着拉开距离的机会,刘淮手中的沥泉枪划过一条弧线,向后刺去。

一记狠辣的回马枪立即成型。

大怀忠拧身堪堪躲过,还没有来得及拔出佩刀,沥泉枪就如同毒蛇的信子般缩回,刘淮用臂弯一勒马缰,战马迅速转身。

他随即借着战马转向的力道,将沥泉枪抢砸向大怀忠的侧腰。

大怀忠情知躲不过了,只能在马上矮身,用披膊硬吃这一击,随后毫不意外的被砸落下马。

刘刚要狞笑着上前了结掉大怀忠,完颜王祥奋力杀至,一边喝骂,一边用长枪直刺。

“靖难贼!今日......”

话声未落,张白鱼扔下长槊,弯弓搭箭,一箭射穿了完颜王祥胯下战马的脖颈。

战马一声嘶鸣,前蹄一软扑倒在地,将完颜王祥甩飞了出去。

可怜完颜王祥气势汹汹,却在加入战局的前一刻遭遇此等变故,不过他还是保持住了身为军事贵族的本能,在摔倒前一刻,将手中长枪飞掷出去。

刘淮正在与两名合扎猛安厮杀,却只听得胯下战马嘶鸣一声,随即软倒下来。

那飞掷而来的长矛正中战马的胸口,这匹已经疲惫不堪,浑身遭受数道创伤的战马终于支撑不住,歪倒在地。

凭借着前世今生丰富的武打动作经验,刘淮在战马摔倒之前,就地一个翻滚,向侧方滚去,不仅仅避开了合扎猛安挥来的长刀,更是拉开了距离,不待起身就再次将长枪刺出,从金军盔甲缝隙刺入肋部,刘淮随后双臂用力,

直接将其挑飞起来。

“大郎君!杀进去!”张白鱼用连珠箭法将重箭激射出去,连续射翻数名金军甲骑之后,复又卷入了残酷的肉搏战之中,饶是如此,他依旧将身侧数名甲骑派遣出来,协助刘淮向前厮杀。

那面金吾纛已经不足二十步了!

“你!你们哪里也去不了!!!”大怀忠奋力嘶吼着,他的头盔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束缚辫发的金环也已经掉落,披头散发宛若疯魔,却依旧气势不减,向着刘淮步行杀来。

“靖难贼!”完颜王祥摔得七荤八素,却还是踉跄着起身,拔出手刀来,恶狠狠的盯着刘淮。

“你这贼厮,果真好胆!”骁骑指挥大磐此时已经从宋军阵型中撤了出来,前来救援自家陛下,隔着风雪见到突进在最前方的刘淮之后,不由得大笑出声:“今日就用你的人头作尿壶!”

刘淮长长吸入一口气,将裹挟着雪花的寒风全部吞入腹中,随即将沥泉枪高举,挽了个枪花,嘶吼出声:“来啊!”

甲士对甲士,武勇向武勇,热血横流,壮士赴死,兵对兵,将对将,甲士互相碰撞之中,刘淮挥舞着继承自岳飞的长枪,以一敌三,将大怀忠、完颜王祥、大磐三名悍将死死压制住,使他们不得丝毫寸进。

刘维终究不是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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