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襄州刺史第七十六章斩尾巴
第七十六章斩尾巴
宰相乃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尊贵之体。自然不容随便侵犯,钱伯芳虽被罪,但只是禁锢在府内失去自由,并没有被有司收押看管。
但任何人都看得出,钱伯芳的风光已经不可能持续太久。即便真相查明,钱伯芳所行的那些巫祝之事并没有大逆不道之处,可是这一番风波下来,他的脸子可算丢大了,怎么还好意思继续当宰相。
等待钱伯芳的最好结局,应该是在洗清冤屈后,他主动上书请辞宰相之职,然后朝廷表示安抚并对他另行优厚安排。或许,过个几年,等人们渐已淡忘此事,还有出相的机会。
可是,钱伯芳会有这么幸运吗?
在钱伯芳“妖行蛊惑”之事被揭发不久后,一件震动朝野的大案披露出来,这就是襄州查获的“驿道走私案”。
事实上,距离丁晋等人查出案情,已经整整三个月时间,但因为朝廷不欲大事声张。除一些局内人外,鲜有人听闻,直到襄州刺史府将案情移交刑部,又主犯王保等上百名人犯也被押送到长安城,此时,这桩轰动天下的大案才为世人所知。
由于内外压力,刑部官员不敢怠慢,拟将案情细细整理一番,再准备择日正式开审。
在案件的梳理中,刑部办案人员发现,这桩特大走私案,除了被收押的人犯外,还有一些人员牵扯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盐铁署的官吏们。
盐铁署,是由度支盐铁使李景俭领导的一个专属衙门,这个机构负责天下各地盐、铁等资源的专产、专运、专卖,权利极大。盐铁署有两名副使,其中一位就是司农寺卿兼盐铁副使钱伯芳。
襄州查获的特大走私案,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这些走私物虽然是从非正规渠道生产、运输而来,但最后的贩卖,却明目张胆地打上盐铁署的标印,公然在市场出售并将这部分收益再返回给走私者。
要保证这个过程万无一失不会出错,那么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盐铁署的准售批文以及盐铁署某些人的同流合污。
办案的矛头,隐隐指向了盐铁署的高级官员们。
盐铁署最高首长、宰相李景俭在一次盐铁衙门的例行会议上大发雷霆。称那些和走私者勾结的官吏是蛀虫,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他严厉要求盐铁署内部监察人员尽快查明这些犯案人员的情况,将这些败类一一绳之于法。并且他再三强调,即便是那些和自己关系亲密的属下,如果有谁牵扯其中,他也绝不会姑息。
李景俭“大义灭亲”的凛然,获得了朝臣们的赞扬。一些以前对他有所顾虑的大臣,也纷纷改变了对他的看法,认为李宰相实是一位公正无私的人。
在舆论的压力下,政事堂通过了刑部递交的深入调查的要求,并委派刑部侍郎陈仙奇为首,会同京兆尹、大理寺共同组成联合查案人员,进驻盐铁署。
但是,很快,办案人员们就发现他们面对的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境况。很显然,对方早有准备,已经消灭众多证据,偶然留下的一些蛛丝马迹,也多是误导之用,经常让查案人员陷入歧途。
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掌握,只要做过,总会留下不能磨灭的痕迹,何况这个走私网是如此的庞大。再者,办案人员占据着道义的制高点,他们可以对任何一位受怀疑者进行审讯并从中有所收益,他们也可以很方便地调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资源,做到普通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一些痕迹渐渐明确,这些证据显示着走私案要比办案人员想象中更为庞大。但如此庞大的物资在市场上出售,也预示着盐铁署必有足够份量的官员首肯或参与,才能做到完全消化。
为了避嫌,李景俭主动提出暂时辞去盐铁使一职,并将印符交了出来。他的这种做法,更是为自己赢得了大量的声誉。
此时,长安城内对于此案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一些关注此事的百姓,不禁将怀疑的目光,对准了一直没有“表示”的另外两位盐铁署高级官员身上。
他们就是户部侍郎行盐铁副使扬承和,以及司农寺卿兼盐铁副使钱伯芳。
钱伯芳现在正被“软禁”,接受巫祝之事的审查,自然想表示也没法子表示;而扬承和原本是尚书省右丞,迁任户部侍郎不过半年多的事情,按照这个时间来算,他和走私案很难有联系。
因此,钱伯芳的嫌疑似乎更大一些。
正在这时,钱伯芳的案子有了重大进展。
上面说到,道士郭行真被长安县秘密逮捕后,很快由刑部官员接手。接着,他又被转移到长安城外的一处私人庄园关押。这中间的过程。经手人只有少数几个并且实行了严厉的保密措施,因此,很多人包括钱伯芳,并不知道郭行真已被控制起来。
为了尽快从这个道士嘴中撬出些有用的东西,钱徽亲自主持了对他的审讯。并且,他还从刑部聘请了三位刑问老手,都是冷酷无情手段异常毒辣之辈。
没想郭行真却不同于一般的招摇撞骗之人,他是真正的修道人,有坚定的操守和意志,严刑拷问了半个月,郭行真一字不改,始终坚称自己和钱相并没有行妖乱之事。
钱徽从郭行真身上所得有限,不禁有些焦急,起初,他想和窦刚寻求帮助,但被拒绝。钱徽惶恐不安,他深知如果这次劳而无功,那等待自己的绝对没有好下场。
焦急中,钱徽想到了一个人,就是这个人,怂恿自己弹劾钱伯芳,如果没有他的蛊惑,钱徽想自己恐怕还没有勇气做这样的冒险之事。
此人。就是参知政事李景俭。
钱徽秘密拜访了李景俭,果然从他那里得到了进一步的“指示”。可是这份指示虽然对眼前的困境有效,但钱徽告辞出来后,却是一身冷汗。
因为钱徽终于认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上了李景俭的贼船。可是现在说都晚了,想要下船,只有被马上淹死的份。
钱徽无奈苦笑,枉自己平日自喻为聪明人,可是在那些真正老谋深算的大人物面前,自己犹如都不懂的童子一样,任人揉捏玩弄。而且最后还得身不由己豁出命地为人家做事。
再想到宰相窦刚,钱徽又是叹了口气,现在可好,自己以窦氏门生标榜,忽然改换门庭,成了李相的人,恐怕窦相那里不免又得罪几分,真正是进退不能,两头不是人了。
暂时按捺下烦心事,钱徽回去后,立马改变了对郭行真的审讯策略,撤销了严刑,实行了一套怀柔政策。
当然,郭行真也不可能因为钱徽这点小手腕就感动地自认罪行,逆乱之事岂是轻易能认的,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不过,郭行真也不是个顽固之徒,他不可能故意顶撞找罪受,因此对钱徽的一些询问,只要是无关要紧之事,他也尽量有问必答。甚至,在发现钱徽似乎也对风水之道有兴趣后,郭行真很快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变得滔滔不绝,将一些平生得意之作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其中,当然也包括为钱伯芳寻找墓地、化解宅气之举。
这样,钱徽很快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然后,一方面他马上派人将情况报知李景俭;另一方面,开始起草奏折,准备发动对钱伯芳的最关键的一次弹劾。
两日后,钱徽的奏章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因为,他这次除了指控钱伯芳暗行巫事外,还明确指出钱伯芳在司农寺及盐铁署犯有贪污巨财的大罪,并且这些财物的一部分有可能被他借巫祝之事,藏在了一些秘密之地。